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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她睡得有点混沌,起来的时候都是晕乎乎的,得到管家的咨询, 说有快递送来。
是走的正经快递送死, 海外的,手续证件都齐全, 这个小区的管家也是专业的, 任何快递过他们那一手,基本能确定安全再通知户主。
奚凉往日接受的海外快递不少, 多是一些海外文件, 也没什么稀奇的, 让人把昨天累积的一起送上来了。
很快摆在她跟前四个快递,她随手拆开。
文件一份份拿出来, 然后....看到了最后一个快递,也是今天才送到的。
她感觉体积不太一样,看快递单备注的是贵重物品,发货方却不是那些公司,而是一个品牌。
她的投资项目以及合作方里面有这个品牌吗?
如沈叶父子说的, 这人穷苦命, 发财了也没见她奢侈一回的, 连房产都没怎么置办,别说一些奢侈品品牌了。
没错, 奚凉打开才知道这玩意是奢侈品。
珠宝呢, 怎么不算呢。
奚凉看着眼前盒子里的蓝宝石月亮项链。
造型很清新雅致, 骨链上还有一些化学符号雕刻跟数字, 很细小,但特别精致。
奚凉一看上面的符号就想起了某个题目。
第一次考试, 第一次认识,第一次知道有对方这么一个人,那一轮竞赛,其实她没有比这人分数高到哪里去,几个项目里面,她只有化学赢了他。
别的都还不如,因为刚从教育资源水平低下的农村上来,汲取知识的渠道比较封闭,不会就是不会,不过她当时提前知道了,秦老师也提前跟她说过,所以,她为了锁定一个奖项对学校证明自己的价值,其实跟秦老师提议专攻化学一块。
于是,她也只有化学略有胜出,险险从所有项目都被蒋森称霸第一的竞赛里面拿到化学的金牌。
秦老师当时还有点庆幸,对她说:“你跟蒋森的考卷分数之差只有最后一个大题呢,他没拿满,你拿满了。”
“你赢了蒋森啊,凉凉,真厉害啊!还没人赢过他呢,就算只是一门化学,也是真的厉害极了。”
那次她被那个胖乎乎的校长亲自叫去了,一阵夸奖鼓励。
原来,有人可以优秀到只要有人赢过他一个学科的一次竞赛,就可以让人夸成这样吗?
那会,她也就只有两种感觉,一个是记住了蒋森这个名字,一个是她可以被四高留下了。
现在看来蒋森的记忆比她直接多了。
那个题,他一直都记得。
项链在指尖,微微凉,奚凉从小到大,是第一次得到这种配饰。
不论便宜或者昂贵,都是某种意义上的第一次。
自然不是因为得不到而感动,她不缺人追,连席谨言在她大学时期也并不是很起眼的潜在追求者。
她在跟蒋森一样的学院派圈子里见到了太多人。
那些人动辄就是这类东西,但她得到的那个称号也是起了作用的,都知道她不喜欢,也不会接受,国外那种风气也不流行强迫式的追求,毕竟都是一个脑力层面的同学,涉及人权跟隐私就挺没品的,何况那会她就已经对外流露出被人资助,且自己跟资助人关系匪浅的姿态来,也就更没人接近了。
所以,这真的是第一次。
但蒋森很奇怪,他就这么笃定这次她不会退回去吗?
奚凉手指动了动,指尖点在电话簿里面不备注的某个号码上。
还未点下去拨通。
之前照旧打开电视看新闻,本来习惯看的是国际时事跟金融板块,结果这个板块弹出的新闻是众恒。
她一手握着项链一手准备拨电话的时候,听到屏幕上某个博主播报声音。
听到了,她抬头,看见众恒官媒号转发蒋森的私人社交账户发布的声明。
——没看别人,看的是那晚的月亮。
——若有惊扰,已与明月致歉。
像是否认,又像是似是而非的....她垂眸,手指摩挲到了一点纹路,把宝石的背面转过来,在黄金套丝外面看到了很小的两个字。
陆,唐。
奚凉的神色终究变了。
考试那会,还没进考场,在外面等,当时她跟蒋森也不是一个考场,但都在外面走廊灯,她很紧张,却听那些城里孩子高谈阔论着什么电视剧,一个寸头阳光的少年高声说着那些人物名跟剧情。
然后那些男生忽然看着她,问:“喂,你是四高的吗?叫什么啊?你看电视剧了吗?知道韦小宝不?”
她当时很茫然,那些小说或者名著,她只知道西游记,因为村里男人总会说什么狐狸精白骨精....一些妇人也会用这个词汇来骂她跟念娣姐。
语文书本里也有西游记。
除此之外,她实在没什么概念了,一时接不上话,正窘迫的时候。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那个?”
清冷声音传来,她转头,看到腰靠栏杆的少年背着阳光似被话题引入谈趣,接了这么一句。
本来还讨论的几个少年顿时兴奋了,问那人竟也看电视剧?
“挺好看的。”他说,“是剧版韦小宝的台词,原著没有,但在此之前,是香港学中小书的一段,写二、三十年代热门名曲《客途秋恨》里面开头就是它。”
顿了下,“好像也是朝小诚的小说作品,《凉风有信》。”
其他人问:“写什么的?”
“情爱。”
他的眉眼很淡,当时声音很清楚,说:“一往而终不得好死的情爱。”
颇有冷酷跟无谓。
其他少年人顿时唏嘘,也有女孩靠近他询问详细的内容,还说晚点要去看那本书。
他却一副有事走开的样子。
人从跟前走过,她低着头,摩挲着塑料袋子里的笔跟橡皮擦,有些情绪:城里人真奇怪,这种事有什么好讨论的,情情爱爱的,还不就那点破事么,果然吃饱喝足的人才有闲情考虑这些。
这些都是过去了。
奚凉不知为何自己突然记得这么清楚,只是看着蒋森的声明有点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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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众恒办公室内,已经到公司的蒋森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跟某个珠宝公司的负责人联系,对方表示东西已经送到。
因为是定制珠宝,比较珍贵,服务自然到位,不过这人跟蒋森也是认识的,多嘴问了一句,“森,我查过你们那边一些资料,中国文化太深奥了,费了我好大工夫,但我没想到它竟跟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有关,我以为你是一块石头呢。”
蒋森:“我也很庸俗。”
那边:“可是韦小宝可不痴情啊,好多妻子呢,而从那篇文学作品里面,所谓男主一往而深的情爱也始终被女主凉风辜负背叛,两边都不太吉利,你确定要把它送给你的挚爱吗?”
蒋森:“如果不确定,就不会让你送。”
他低声缓缓念出一句:“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情结,好比度日如年。”
“若她可以是步步谋划辜负人心最终得胜从不回头的赢家陆凉风,我愿做那个被辜负的唐信。”
“最后的赢家,她适合那个位置。”
那一年,他不在,后来回想,多希望她是那个狠绝无情的陆凉风。
但不是。
陆凉风没做到,她也做不到。
遗憾入骨,时光永不回头。
她的手指,她的笼子。
那边:“所以,你是无所求的真爱啊?好浪漫啊。”
这人的西方浪漫情怀又上头了,却听到蒋森一声低笑。
“不是。”
“我是希望她明明白白辜负我,那我就有理由了。”
“可以光明正大去报复她。”
那边一时安静。
他听出来了,这个老朋友并不是君子。
起码现在不是,以后也不准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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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da这边处理了相关事务,转头看了一眼寂静的办公室,想起一个小秘书说的话。
“我觉得这一定是一种浪漫的转达,他在跟奚小姐诉说什么吗?”
“妈诶,我怎么觉得好刺激。”
“如果她已婚,那就.....虽然不道德,但真的好刺激!”
这种隐晦的、又人尽皆知的背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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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从书架上抽出了那本书。
后来她拿到了奖金,基于语文学科层面的需要提升以及心里某种好奇,她还真去图书馆找了书看,但她太忙了,看到一半就没看。
其实可能是因为中间的过程.....她不喜欢,甚至有点恐慌。
不管是陆凉风的背叛,唐信的痛苦,她亦从中品到了情爱的可怕。
所以她没看了。
但后来有了钱,还是买了一本。
奇怪的是买了书后反而不会再看了。
束之高阁,不问缘由。
抽出它。
手指翻开,点在其中一章的章节序言上。
——你不珍惜我没关系,但你不能不珍惜你自己。
啪。
书本盖上。
手掌覆盖书页封面,骤看到封面上有一句话。
——凉风绕指,困他一生。
哪有挣脱不了的困境,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断指。
他不肯,那就是没打算对她放手了。
他是在提醒她——他是真心实意想勾引她出轨。
怎么说呢,奚凉感觉到了心脏跳动的频率。
这个男人....果然对她还是太危险了。
沈昆说想看她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那蒋森呢。
他变坏后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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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很快就看见了。
第二天傍晚,她按照医生的吩咐,也被许山提醒后加强身体锻炼,在白日处理了医院跟工作上的事后,黄昏时分亦在公园那边慢跑以锻炼身体。
然后....就这么巧,她撞见了。
撞见蒋森跟一个貌美如花气质强烈到极致的女郎说话,那女郎似乎有些生气,眉眼间冷艳逼人,而蒋森垂眸隐忍,怀里抱着一个胖煤炭,顾自让她训斥。
第一次见他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么低眉顺眼。
奚凉顿了下,眉眼微压,转身欲从边上小道进去,结果蒋森怀里的胖地雷好像嗅到了什么,猛然转头。
“瞄!”
她迅速从蒋森怀里窜起,因为本身她是死抓着蒋森的,蒋森也没用力抓她,主动权在她手里,她这一猛蹿。
砰!
奚凉感觉胸口好像挨了一颗地雷。
身体踉跄往后,直接坐地上了。
蒋森见状大惊,急忙跑过来,而那女郎也快步过来了。
“你怎么样?”
“地雷!”
蒋森看着还扒着奚凉胸口的地雷,再看脸色发白了些的奚凉,来了气。
奚凉:“你骂她做什么?”
蒋森抿唇,“我没骂她,你还想护着她?”
奚凉:“意外而已。”
蒋森:“这是我的猫,撞的是你,我还不能骂了?”
他蹲下来,又不能去看她被撞的位置,但看她脸色,觉得这不是小事。
奚凉避开他的目光,准备把地雷捞出交给他,自己好站起来,结果地雷还是不肯动,拽着她的衣服,死命往她胸口蹭。
蒋森无从下手,好在边上的女郎厉害,随手从蒋森兜里掏出小鱼干。 瞄?
地雷被吸引了,她趁机把地雷抱走。
奚凉看到了这人刚刚的动作,垂眸间准备起来,手掌刚撑着草地,突皱眉。
“脚扭了?”
奚凉:“是,单脚,还好,我喊人来,无妨。”
“你忙去吧。”
蒋森:“地雷是我的猫。”
奚凉:“我没说不是。”
蒋森:“带你去医馆。”
女郎:“抱起来。”
蒋森跟奚凉齐齐转头看向她。
奚凉一时尴尬,“阿姨....”
女郎:“我看起来很老吗?”
奚凉:“主要是我不好装作不知道您是蒋先生的妈妈。”
柳忆岫笑了,“那我也不能装作不知道你是我儿子的心上人,所以,这胖地雷以前就是你的吧。”
她好直接。
奚凉认出这位商业女强人也不奇怪,对方所在的平台对于商圈辐射面太广,在海外的时候就知道这位了,在华人圈里很有名。
可对方知道她....
奚凉想到了当年蒋森走他母族在海外的人脉给她递出的橄榄枝,也并不觉得奇怪。
“不算是我的,它最初是我们那片街区的流浪猫,后来那边的动物保护所到处抓这些猫,她跑到我那....后来,因为一些意外,我搬家了,没找到她。”
其实那场意外源自蒋森遇袭。
枪响,逃窜,她拍到了照片,满心期待蒋家处理蒋邺,结果大失所望,当时,她已然预判自己跟蒋邺是死敌,而保持大家族护短本质的蒋氏自然也是她的死敌。
她迟早要面对这庞然大物,那么,蒋森也将是她的敌人。
所以她搬走了。
搬走前,她找过地雷,却发现她可能是被那一场枪杀吓到了,怎么也找不到。
她没有继续坚持,只怀着特别沮丧失落的心情离开了那个地方。
“没想到地雷反而跑到了蒋先生那。”
“她没有跑我那,是我找到的,所以是我的。”
“我知道,蒋先生,你实在不必每次都着重提醒这个,我没打算抢回来,除非她继续胖下去。”
那说明还是有抢的意思。
蒋森瞥了她一眼,正在低头看她脚踝,已经肿起来了。
而柳忆岫来回看俩人交谈的那股劲儿,仿佛有些稀奇自己儿子在这一块的“活泼”,心里暗暗好笑,于是强势又笃定道:“都这样了,也走不了,不抱就只能背了,难道还打算让这位女士跳脚过去吗?”
奚凉一惊,委婉道:“这个倒是不用....我弟弟就在附近小区里面,我喊他....”
他还没说完,蒋森嘴唇抿直,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奚凉猝不及防因为失重而攥住了他的肩膀。
女郎一看,脸上微露出满意的神色,道:“奚小姐,我儿身体素质还行吧 ,不用担心抱不动你。”
奚凉:“.....”
为什么她是这样的性格?!
教授分析这位大佬的商业项目案例的时候可没提到这个!
奚凉当时很尴尬,也知道蒋森不可能放自己下来,在他身上挣扎什么的也太不体面,于是只能期待蒋森走快点去诊所,一边客气道:“阿姨您说笑了,我对这个不太了解。”
“哦,那以后你就知道了。”
“......”
蒋森无奈看向柳忆岫,“妈妈。”
他喊妈妈的时候,奚凉是愣了一下的,因为很温柔,很无奈。
在足够丰沛的爱跟教养里长大的孩子,不管能力跟手段多出众,他都愿意在父母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所以....他一早就跟他的妈妈坦诚过一切了吗?
奚凉有点迷茫一个人是有多信任自己的父母才会把她这样的存在坦然告知。
“我说的是你参加很多比赛,体能还是有保证了,把她抱过去小菜一碟,有问题吗?”
她一袭黑色真丝长裙,优雅迷人,还有几分西域女郎肆意的风情,眉眼吊梢间,眼神玩味扫过他们两人。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奚凉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蒋森无奈,看向奚凉,发现这人保持沉默,但耳畔有些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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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所关门了。
门口贴着一张纸。
——遇见一个心上人,忙着追求去了,这破班不上也罢,改日成功了再来,不成功就出家。
三人:“......”
这还真非蒋森母子所愿,但柳忆岫很有分寸,询问奚凉要不要上楼等家庭医生过来,或者蒋森自己就能这一手。
“我也在,不会有事。”
柳忆岫之前虽是调侃居多,也是为了拉近两边关系,她手头必然也有奚凉的资料,甚至这类姑娘心思复杂,思维敏锐,你不能跟她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她会玩得比你更花,设下层层叠嶂。
就得直球,还得表达出十足的善意。
“不过也可以送你回去,在你家合适一点,那会医生也差不多到了。”
两边都有家庭医生,无所谓喊谁,就是蒋森母子认为责任方在他们,照顾好人是必然的。
奚凉的思维则是快点把这事了了。
地雷在嗷嗷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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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十分钟后,蒋森家里的门开了。
奚凉被蒋森放在沙发上,他半蹲在地上,“我看下,能处理就不用喊医生,可以?”
奚凉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会正骨?”
她没怎么看蒋森的家,也没观望他的卧室什么的,但又没瞎,一进这里就能感觉到一股苍冷的气息。
很多书架,冷色调,冰冷石雕跟金属质感的物品,可能他的办公室都比这个地方有人气。
品位自然是极高的,就是太冷了。
“会,疼不疼我不确定。”
“.....”
柳忆岫拍了下他,蒋森则是等奚凉自己撩起裤子后看了下脚踝,宽大的手指握了下。
柳忆岫刚想说要不要说点什么转移奚凉注意力,然后再正骨,结果蒋森摸了摸脚踝就直接上了。
就那么一扭。
柳忆岫:“?!!”
不是,你就这么上了?
不过让她错愕的是奚凉连哼一下都没有,只是两只手抓住沙发,皱眉咬唇。
额头细细的薄汗。
就结束了。
蒋森抬头,看着她,却没说话,只是低头上药酒。
奚凉也不吭声,只是默默看着他给自己揉药酒,气味散开,两人都保持沉默不语的状态。
柳忆岫忽然意识到这两人为什么迟迟不能在一起了。
太了解对方了。
一个可以预判对方任何言行目的,进而设防躲闪。
一个知道对方可以预判到自己的举措,因此拿她毫无办法。
但是呢,爱是最简单的冲动。
很快,奚凉的疼痛减弱,家庭医生还是来了,得配药,柳忆岫看无大事,主动跟奚凉交换了下联系方式,走的时候说得很明确。
“如果我这儿子将来没福气成为你的男人,那咱们也可以有生意上的合作。”
“世界太大了,爱情并非全部。”
“当然了,如果能享受到也挺好,人这一辈子算那么清做什么,难得糊涂,我就住楼上,有事喊我。”
她潇洒离去,没理会那位儒雅英俊的医生爱慕的目光。
蒋森倒是见怪不怪,等医生也走了后,他整理了药跟其他东西,准备送奚凉回她的小区。
这点分寸他是有的,不可能让奚凉住这里遭人诟病。
虽然是受害者,但碍于她骨子里认为地雷是自己的,所以也没那么理直气壮接受蒋森来来去去服务,于是道:“以前榆林的人说你是天选之子,现在看来是真的。”
他有一对世上最好的父母。
“自然是真的。”
“你倒是很不谦虚,没看出我是客套的夸赞么,蒋先生。”
“我只是觉得,我是必然有福气的。”
福气什么的,他意有所指,奚凉一时缄默时,见他重新蹲下来,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缠着绷带又散着药酒气味的脚踝,把松软的拖鞋轻轻套进去。
“我自己....”她躬身要自己穿,但他已经代劳了,抬头时,跟她半身持平,近在咫尺。
面对面,太近了。
两人眼神都有些躲闪,避开对方的嘴唇跟其他身体部位。
“需要喊上我妈妈或者别人么,免得被人拍到说不清。”
“别人说说的事,没什么必要。”
奚凉更怕把柳忆岫牵扯进来,毕竟是长辈。
他站起身,将她抱起,从地下车库出发,很快到了隔壁小区,进车库,再从下面上去。
一路上都没遇上什么人,毕竟单层独自户。
这里的住户也都非富则贵,不至于拍什么。
进门,奚凉让他把自己放下沙发上,没让进卧室。
蒋森看到了井然有序的清雅知性,也是有很多书,但装修的色调偏自然系。
这房子肯定不是她装修的,怕是沈叶挑的,希望她住的地方舒适一些。
把人放下后,他把药品这些放在茶几上。
“医院那边估计也不缺人照顾你,但你身边最好有个可信的私人护理。”
他知道这人不缺这类的资源,也不用自己上赶着安排,但是,他抬头看着她。
“否则你也不乐意听见我另一个冒昧的请求。”
他自己来?
奚凉看着水上的包扎,心里叹气,“我会安排,谢谢了。”
她斟酌着想要说些什么,赶人显得冷酷,不赶又觉得尴尬,但她察觉到蒋森目光停留在桌案那边。
她心里微惊,有些不妙的预感。
蒋森已经看见了。
珠宝盒子,原封不动留在那里,快递盒子也搁置在边上。
看着很不在意的处理方式。
蒋森站在那,神色不显。
奚凉:“抱歉,刚拿到,还不知要怎么处理,并非怠慢....”
蒋森走过去,手指点了下盒子,发出轻微的脆响。
“那你要还给我?”
奚凉沉默。
蒋森打开盒子,手指勾住它,月亮坠子在掌心,他走了过来,在奚凉觉得他气质清冷,如山倾来时,他顿在沙发前,蹲下来。
“那你,喜欢它吗?”
奚凉嘴巴微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听到他补充,“喜不喜欢也需要这么权衡利弊,细思苦想?”
“因为不好安排,所以犹豫之下还是将它放在原位。”
“不喜欢怎么样,喜欢又怎么样?”
奚凉忽然想起他少年时总有意无意用各种合乎逻辑的理由送东西给她。
都是很平价的,实用的,符合她喜好的东西。
比如胖头鱼橡皮擦。
她当时就意识到了——他是不是知道我喜欢鱼?就因为我老看鱼池吗?那他为什么知道我老看鱼池?
当年那些事,细水流长的,小小的那些事,本该淹没在记忆里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有时候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就这么把人淋湿了,周遭还是潮湿旷野,躲都没地方躲。
“你,是不是每次都确定送的是我喜欢的?”
她忍不住问。
蒋森低头整理项链,手指一寸寸摩挲它的细节,回声很淡,“不确定。”
“但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当时亦是狂妄跟无知,总觉得你这次不喜欢,下次换别的。”
“当然,我并无那些妄想。”
他抬头认真看着奚凉,“如果我告诉你,当初想跟你加好友,是真的只因为如你这般优秀,把我压着打的小姑娘,我好奇,惊讶,也是真心想跟你一起学习,我以为我们在同一个世界,你信不信?”
“现在我信,当时不信。”
“为何?”
奚凉默了下,想到这人去过自己老家,也许也未必不知道,“我,一直不太容易被人接纳,可能被人否决多了,就习惯性怀疑自己,其实若非那些竞赛,我可能会比你认知的还要自卑。”
“那现在还自卑吗?”
奚凉现在的坐姿是舒适的,因为药物上乘,痛感已经淡去,只要不去碰它就还好,她抱着抱枕,道:“不太会了,知识,财富,权利都会使人强大而自信。”
在知识的殿堂,从高中开始到大学,再到入社会的创业跟后面一次次击溃那些敌人,她证明了自己的确天赋异禀,从自身资质上也证明了自卑不应与她共存。
“如果我得到了这些,还像以前一样,那就反证是个软弱愚鲁的人,也活不到现在。”
那确实。
蒋森手指微微动,“那么,还是原来那个问题。”
“喜欢它吗?”
“喜欢就去得到,不论是争,是抢,还是得到后再扔掉,这些都是你的权利,不需要考虑任何。”
“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奚凉:“你这算是攻心为上?何尝不是一种深思熟虑的进攻,为何不允许我....”
蒋森:“君子无私,重公平,但我不是。”
“你还指望一个被不甘的男人对你多宽容?”
奚凉心里其实是理亏的,习惯性想要别开眼,不想跟他对视,但是,下巴被他轻轻捏住。
“我见过所谓的君子为了爱的无私而不忍逼迫,任由凤凰南飞,虽然各自安好,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遗憾是什么样的。”
“我做不到。”
“奚凉,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不想当个好人了。”
不是君子,也不想当好人。
他把项链戴在她脖子上,手指一寸寸从她后颈沿着链子的纤细,指腹些微磨蹭到她的颈部皮肤。
她如此敏感,伸手扣住他的手腕,看着他。
看到他完全符合自己审美跟癖好的皮囊,看到总是让她关注又觉得喜欢的漂亮手掌,她就像是在底层观摩到展览馆中美好的玉雕,想要隔着玻璃罩子去把玩它。
可是它太昂贵了。
她碰不到。
但如果是它自己反复要跳到她手里呢?
那就怪不得她了。
“你非要这样吗?”她知道,那一天一旦被看穿所有,等他再进攻,她再筑墙就形同虚设了。
人不能一再抵抗欲望,那违背人性。
而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对于美好的事物有天然的向往。
那么努力向上爬,难道是为了躲在随时可被潮水淹没的砂砾洞里?
她也想要触碰太阳。
“是,我非要。”
蒋森看到了她眼里的微光,看到了她平静之下的犹豫,或许还有一点点礼貌询问之下的应允。
他垂眼,在另一边贴近,撑住她身体一侧,免得伤到她的腿,漂亮的手指继续抚住她的脖颈,唇瓣贴住了柔软的皮肤。
一寸寸地,冰雪倾覆在了一潭凉水中,一点一点彼此交融。
她脸颊微侧,感觉到了体温的升高,闻到了这人身上清雅薄冷的气味。
他的喜好一如当年,可能也是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比较固定,也不知是香水还是自身衣物的熏香,自少年初见起,他身上就一直是这样的气味。
一点一点在他雪白细腻的皮肤上散发出来。
怎么办,她的少年惨淡,唯一足够强大、不曾予她恐慌跟崩溃的香与色都与他有关。
他的手指抚住她的唇角,轻柔中,仿佛确定她在呼吸。
然后,不欲让她呼吸。
树叶也会微微喘息,于是有了风声,但枝干撑住了它,不让它坠落。
但,点到即止。
他的手指抵着她的锁骨,低头在她颈边不说话。
不能了,她的腿不太合适。
蜻蜓只能停在水面,泛起涟漪而已。
奚凉感觉到了脖颈下的些许凉意,想去拉衣领的时候,始作俑者的手指已经爬过来,又重新把他解开的几颗扣子轻轻扣上。
但若有若无的,他在放慢速度,手指反复经过她的锁骨,就是不肯帮她把那根细细的带子拉上。
他好像是在故意告诉她。
流连忘返是什么意思。
可他没有继续往下,也不敢再动她。
带子垂在清润白皙的手臂上,半遮半掩的。
她的脸颊微红,唇瓣却是湿润的,若有若无瞧着他。
不阻止,也不像是纵容。
只是偶尔会轻轻喘息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