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别院前面特别寂静。
奚凉赶到的时候, 别院外面已经有三个人躺地了。
一个孤冷瘦高的身影坐在大门边侧的景观石上,西装暴徒模样,衣领跟袖子都解开了, 手掌滴血, 嘴里叼着烟,静静吞云吐雾。
看到奚凉后也不意外, 只是无声跟她对视。
认识这么多年, 许山这样的人藏不住事,他的一切都在眼睛跟双手之上。
打趴这三人, 是为了看住这个别院。
看住她, 是在等她来吗?
而在奚凉顿足后快步走过来的时候.....
砰!
枪声响起。
在这边听得越发清楚。
奚凉瞳孔一下子就震动了, 步子僵在那,然后骤然加大步伐。
接着一枪又一枪。
这种枪声简直惊心动魄。
奚凉到了门前, 许山看了一眼里面,看到了里面的情况,确定没有危险,然后推开门。
他不出声,行为决定了一切。
奚凉看着敞开的门, 看到里面倒地还在挣扎的人, 身中数枪, 还在苟延残喘。
张鹤。
他已经毫无反抗能力了,只剩下苟延残喘跟被一枪一枪挨个射击不同部位的痛苦。
他的视线是模糊的, 只看到推开门出现的奚凉, 他恍惚想到几分钟之前他确定了沈昆的位置后追踪前来, 刚推开这扇门就看到了沈昆站在那看着他。
一惊之下, 他拔枪,但对方明明只有一根手杖。
却打飞了他的枪。
——————
奚凉视角, 她看到沈昆站在那,一手握着拐杖的套子,一手握着拐杖头模样的□□。
她知道这人的手杖有两种武器置换。
一把细刃,一把枪。
这个秘密只有她跟许山知道。
上次在寺庙,她听到外面动静,因为不确定他是不是把另一把有枪的手杖拿来了,万一没忍住脾气,就很麻烦。
所以她才匆忙挺着疼痛的到门口阻止,还好后者带的是细刃手杖。
但这次不一样。
他一边走,一边顺着对方挣扎的爬行补枪,一边补枪一边看向她。
对方也有枪,但那把枪飞出老远。
奚凉一眼就看出对方之前应该是拔枪的瞬间就被沈昆先一步射飞了枪,连着他的手掌一起射穿。
她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沈昆枪法很准。
极准。
只是这么多年来很多人都忘记了,只记得他残废了。
外面月光冷静,庭院幽深。
沈昆的步伐不紧不慢,但透着几分衰败的从容。
直到最后一枪。
他放下枪口,皱着眉,对她说:“那老东西还是不顶用,拦不住你。”
“你来早了。”
“许山这狗东西也不顶用,让你进来。”
奚凉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看着他的样子。
才多久?
半个月?
一个月?
这个人跟之前的样子浑然不一样了似的。
沈昆有点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垂下眼,踢了下身边死透的张鹤。
他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他本该说些什么的,但外面的动静很大。
没时间了。
尤其是他奚凉还想走过来。
他漠然了,枪口对准了心口。
奚凉瞳孔放大,嘴巴张开。
“沈.....”
砰!
射穿。
血液喷出,落在他身后的地面,也有些许喷溅出前面。
然后了笔挺昂贵的深灰古典西装。
他笑着,跌坐在刚刚残腿勾过来的椅子上,想要坐下,而非倒下,如同张鹤或者周然一样被击毙后趴伏在地上宛若落败者。
他不愿意。
可是,原来人要死了是这样的感觉啊,他跌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却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这虚弱而颓败的身体啊,像是一座老山崩塌歪倒了。
他从椅子上歪倒下来。
他倒在一个人怀里。
蒋森等人冲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沈昆倒在奚凉怀里。
手里还在握着枪。
但枪已空弹,最后一颗子弹他选择送给自己。
他没有选择留有余地的位置,枪法准的人,不给敌人留破绽,也不会给自己留隐患。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了,看了一眼蒋森等人,也看到了赶到的其他人。
他喘息了下,从手腕上用力拽下佛珠,大口大口呼吸,胸口剧烈起伏。
“陈念娣,我....带走了....”
“最后,最后一个指令....”
他把佛珠努力塞到奚凉手里,脑袋贴着她的手臂跟腹部,眼底猩红,仿佛要落泪,又带着几分这么多年来如出一辙的臭脾气,又霸道又凶。
“我命令你....跟他结婚吧。”
“奚凉....你飞吧....像凤凰一样....”
他嘴巴呕出血来。
————
会场屏幕上,突兀播放了一个视频。
那是一间很隐蔽的办公室。
烟味很浓,沈昆吞云吐雾的,脸色很不好看,许山也冷着脸,两人看起来就吓人。
“哪里来的臭丫头?非要见我,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滚!”
沈昆骂骂咧咧的,凶得很。
而跪在地上的女孩年纪很小,瘦巴巴的,一身的骨肉都挂不住衣服,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身上还有很多血。
她跪下了。
动作有点迟钝,身上有伤,“我,我有周然的犯罪视频,可以帮你。”
沈昆忽然就放下烟了,“你说什么?”
她艰难重复了一遍。
沈昆笑了,“我刚得到消息,他快挂了吧,这个视频对我而言可没什么用,小姑娘,你来这,无非是想让我庇护你,可我沈昆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拖出去。”
他大概是在谈判,用了以退为进的手段,结果万万没想到。
那个女孩闷了下,忽然握住自己的小拇指。
硬生生掰断了。
那噶擦一声,就算在视频里面也能听明确。
“卧槽!”
“哪里来的神经病!”
许山跟沈昆错愕,前者动作快,直接扣住她的手腕,而沈昆也惊得站起。
“特么的,要讹我?!”
手指还是被掰折了。
她举着手,满头大汗,身体微微颤抖,举起折掉小拇指的那只手,低着头说:“那边一定不肯善罢甘休,而且周然还没死,后患无穷。”
“我希望您能庇护我的姐姐,让她活下去,为此,我可以做任何事,为你沈家做牛马,包括对付周家。”
“永不背弃。”
沈昆跟许山静默了,一会,沈昆问:“值得吗?据我所知,那不是你的亲姐姐。”
“值得。”
她放下手,还是跪在那里,汗水因为痛处不断滴落脸颊,没有泪,却低下头。
“她就是我的命。”
画面黑了。
有风雪声。
“老大,你还在录呢。”
“她不动了,是死了吗?后脑勺还有血。”
“好像是。”
“狗屁东西,还以为就她受伤最轻,这臭丫头真倔啊,脑袋都磕血了,刚刚还爬着找信号呢,算了,她录不了遗言了,你说两句吧。”
“她好歹也救了咱们,你这也太刻薄了。”
“她自找的!臭丫头!你信不信她是上赶着表现要我培养她的?”
“那为什么不培养?我没见过她这么聪明的小孩,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还让外面那些人误会她跟你的关系,她不解释,你也不解释,这样不好。”
“她用这个自保而已,你以为传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她聪明着呢,在她看来,估计这样能让周家确定她跟我的关联,避免对她姐姐下手——她都舍得下名声,我有什么可解释的,不过那些人也是没脑子,她才多大?十七有吗?当我畜生呢?不过你猜这次是谁干的?”
“赵津南?”
“那蠢货没这脑子,能安排到这个地步,跟我当年那次如出一辙,要么是周然,要么是周然身后的人——你信不信这臭丫头知道答案,她心虚的时候不肯跟人对眼神,搞不好咱们还是被她连累的。”
“那您要怎么办?叉掉她吗?”
沈昆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说。
“这天真冷啊,还下雪....咱们是要死了吧。”
“估计是,我好像看到佛祖了。”
“神经病,算了,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也是她的功劳.....如果将来她不背弃,就把一切给她。”
“什么?”
“反正我是要死的,活不了几年吧,你也不爱钱,也没啥脑子,撑不起这摊子,还那么多兄弟要靠我养呢,我得对他们负责,真倒霉啊,这烂病....如果我熬不到那一天,就把我的一切给她,让她有底气跟周家斗,你死我活才好啊....还有沈叶,那小混蛋,也扔给她,她不是聪明吗?个小变态,让他们一起斗......阿山,我好想也看到佛祖了,这录像也不知道将来给谁看,咱三都没个亲的,她倒是有一个植物人姐姐,真是绝了。”
沈昆竟意外是个话痨,也对,他年轻时就是极张扬热情的一个人,而最后虚弱的三句话是。
“这样死真窝囊啊,枉我一世英名。”
“明明当年我比你还能打的,却没能干掉那个王八蛋。”
“靠!”
当年既今年,当年的录音,今年的遗言。
他用最后一个字对这个世界告别。
之前估计没人知道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周然,也不知道其身份,但今晚估计知道了。
枪声已响,恩怨终结。
——————
席夜曼过去的时候,在西别院门口先看到了许山。
她看到了他手上的血,急了,想要过去,却顿足了,因为发现了这个男人有比手上的伤更让她痛心的表现。
最后一声枪响的时候,他的眼眶红了,颤抖着手指取下烟。
而蒋森本来到门口了,看到里面一幕,顿足了下,他往后退了几步,守在了外面,也拉上了门。
站在了门口。
席谨言本来担心奚凉,想要冲进去的,但看到蒋森这番举动后,反而一震。
这个男人.....
他不怕奚凉用里面的枪做些什么吗?或者她为沈昆的死而改变情感寄托?
他不怕吗?
如果这都不怕,只能是源自入骨的尊重跟爱意,也源自对她的了解。
席谨言震动的内心平静下来了,也带着保安出来了,只是有些失落地坐在边上石墩上,毫无形象,有些忧虑。
既为一个长辈的死,也为今晚即将到来的结局。
不过蒋森退出来也不单是因为要给奚凉留时间,也因为沈叶跟云坤的一些高层匆匆来了。
他让人在边上拦住了口子,不让人进去,也看向许山。
“你喊来的?”
许山已经掐掉了烟,用手指抹掉了眼眶上的痕迹,平静道:“他有他的安排,大哥有权威,他说了算,但我也有我的安排。”
“我不是一辈子都得听他的,总得叛逆一次。”
所以他要让沈昆临死前能见奚凉一面,也能让奚凉陪他最后一刻。
更要让那些兄弟们来送这个大哥一程。
李总等人赶来,此刻都有些躁动,如果不是蒋森气质强,且许山也在,他们真的会冲进去。
反正这群高层只知道沈昆死了,但不知道怎么死的,把礼宾部的也全叫来了。
乌泱泱一群,气势强横,蒋森身后的几个保镖都有点怵。
黑暗中,沈叶踱步走出,年纪轻轻,但神色冰冷,只观望了下门内的昏暗灯光。
他看到了奚凉。
“你就让她跟老东□□处?万一她也自杀呢?!”
“特么的,这老东西疯了吧,一天让她办两场葬礼?!”
沈叶暴怒,扯开领带扔在地上,显得对沈昆怨憎愤怒十分。
不过,警察来了,他们是一直在追踪张鹤的,当查到张鹤来公馆这边,他们就吓死了。
公馆这边今晚名流云集,但凡出点事,事态就大得没边,他们匆匆赶来。
人还没进去,许山递过来一个监控视频。
刑警队长看了一眼,神色沉闷了。
这是有计划的诱杀。
“他可以联系我们警方,他这样处以死刑.....”
许山冷漠道:“他活不过一个月了。”
熬不到行刑那一天。
警方也是无奈,但还是要进去。
正好此时蒋青屿等人也到了,他们听到门拉开的声音。
奚凉站在那。
白衬衫跟手上都是血,脸颊上也有喷溅流淌的血液,她皮肤白,在夜里这样的白跟红就越发醒目,但一双眼亮得惊人。
湖水倒映在她的眼里,又垂落了清冷伤感的月亮。
憔悴,苍白,虚弱,孤独好像变成了她骨子里的血液,静静流淌。
她走了出来,目光扫过,李总等人一看她这情况就知道糟了。
真的死了啊。
他们什么都没说,因为许山把烟扔进了垃圾桶,说了一句,“阿凉,你没有毁约,他也没有。”
只是他的承诺,她不知道而已,她当时昏迷了。
但他最终还是把他能给的都给了。
一句话,奚凉低头,看着手里被血完全湿润的佛珠,后抬头,朝着蒋青屿等人清冽道:“诸位前辈,今晚因我云坤沈总私人恩怨,有所设计,只为对付仇敌,虽做了细致的安排,不涉诸位安危,但毕竟打扰诸位雅兴,既失礼,如今沈总因病症罔治,且心结已了,选择自我体面离开这个世界,往后致歉之行,由我云坤一方细细弥补。”
“抱歉了。”
说完,她手指微微动,在蒋森的目光下,她的左手手指拨动了佛珠,连着弹性的珠线串进了右手手腕。
珠子摩擦过小拇指。
隐隐疼痛。
她做了这个举动后,朝着众人低头微侧躬行礼。
李总等人跟礼宾部的人看到那佛珠后,静了一会,李总等人转过身,跟许山一样,跟着整齐朝这些人致歉。
沈叶也一样。
云坤是特别的,因为沈昆这人也是特别的。
时代变换,多数当年香港发展的社团跟资本最终因为各方面的原因而分崩离析,就算还保留曾经原味的,也因为发展受限而龟缩在香港,少有从香港起飞用短短二十几年就转型成功成为比肩老牌大资本的企业。
枭雄,好像不算,但他的确是那个时代很鲜明的一个人物。
浮沉不定,人生有命。
他还是选了最突兀又理所当然的方式给了他自己最英雄气概的离场。
就算是往日磕磕碰碰的商业对手,现在年纪到了,多少也有几分悲戚之感。
看着这一幕,蒋青屿等人一时安静,但有人看向了蒋森。
蒋森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站在那,特别安静,一直看着奚凉
——————
尸体被警察抬了出来。
白布上都是血,看不到脸,沈叶看到的时候,眼神有些直,原本还算镇定的神色忽然就有些慌乱不安了,手指摩挲额头,显得很烦躁。
忽然,奚凉的手落在他脸上。
就这一下,沈叶今晚一贯的冷静忽然就崩溃了,眼泪直接落下来。
“姐.....”
他想哭,可是看奚凉没哭,他忍了好久,真的好久。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突然。
奚凉的手捂住了他的眼,擦掉了这一波眼泪,泪水沿着她的手掌稀释了那些血液,她把带着血的眼泪擦在了沈叶的胸口。
西装一下子就脏了,跟她一眼,都有沈昆的血。
云坤四人,今夜一身都染血了。
沈叶一下惊住了,忍住了。
但奚凉再没有说什么,转头看去,跟蒋森目光对视.....
王绪言看了奚凉很久,她的思维有点放纵。
沈昆在会场安排那个录像是为了什么呢?
王绪言等人是敏锐的,多少察觉到沈昆的四个目的。
一,可能是跟在场一些老牌故友告别,也交代自己病症情况。
二,再次交代奚凉与他非外传不可告人的风流关系。
三,重新奠定奚凉继承云坤的安排,避免外界揣测阴谋论。
四,安定云坤那些人的心,给一个交代。
但总结起来,归根究底就是——他在为奚凉铺路。
所有的一切,只为奚凉铺路,让她堂堂正正继承云坤,且跟蒋森交往。
但是!
王绪言心思细腻,更了解女人,吴盛却是了解奚凉。
他们都觉得不妙。
果然,奚凉跟蒋森对视一会后,她转身了。
她转身,从众人跟前走过,沈叶跟许山停顿了下,跟了上去,云坤的人也跟在她后头。
去警局。
回云坤处理接下来各种紧要繁琐的事?
反正她走了。
选择了不去拥抱蒋森,也不在他怀里哭泣,更没有表现出任何崩溃的状态。
她在给他一个十三年之前,先选择了给云坤一个十三年吗?
————————
“我不太理解。”林简在路上的时候,问了下王绪言。
王绪言看了他一眼,“像你这样一出生就被安排好唯一继承权的人,自然不会懂。”
她是女孩子,而且王家子嗣众多,她要杀出血路才能有现在的排面,更不必说吴盛这样把衰弱家族力挽狂澜打拼起来的妖孽。
林简太幸福了,比蒋森还幸福,他更不能理解奚凉这样的人需要担负的责任。
“沈昆的安排,我们能看出来,奚凉会看不出吗?”
“她一清二楚,又怎么会直接选择在这个时候投入蒋森的怀抱,选择成为蒋氏的媳妇。”
林简微思索了下,顿悟,忽苦笑。
“忽然想起我青屿叔跟柳阿姨的事,他们当年就是因为柳家跟蒋家的业务重叠,有了冲突,在庞大利益的竞争下.....柳阿姨选择了保持自我,放弃了蒋家的一切,回家族打败那些能力平庸的兄弟,继承柳家。”
现在蒋森跟奚凉面对的局面并不比当年蒋青屿夫妻面对的局面好。
首先奚凉非沈昆妻子跟血亲,非正常继承他的一切,本身就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其次云坤的高层大部分都是跟着一起打天下的股肱之臣,他们对沈昆是有很深情谊的,固然也夹带很多的利益考虑,但沈昆在对他们保留了利益赠与的同时,他们也会回报足够的信义,你要说他们信任奚凉的能力跟心性,也有多年共事的情义,这是不假,但如果她现在就跟蒋森那什么......
不说他们怎么想的,外人就会想歪。
嫁妆吗?
虽然也是奚凉的自由,沈昆都不介意,他们没资格介意,但这无异于给云坤内部对奚凉的领导产生巨大的隐患。
所以,奚凉跟蒋森对视的那短短几秒。
她只能选择稳住云坤,稳住沈昆打拼这么多年的基业,稳住云坤这么多人的利益。
这样才能让那些虎视眈眈等着发死人财的资本大鳄们没有自由。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现在是云坤最不稳定的时候,手头那么多资源,占据那么大市场,动辄就是巨大的资金波动,若有破绽,就是群起分食的下场。
谁敢保证蒋氏不会吞掉云坤?谁敢保证蒋森不会顾及家族跟众恒利益而背弃情爱?
谁敢保证奚凉不会服从世俗对女人的偏见而真的依附蒋氏?
这不是做个姿态就能解决的事。
它涉及很多人的利益,是有责任在的。
情爱是私人之事,不能摊在公然的局面来让别人妥协。
吴盛长长叹息。
林简尴尬。
他这种幸运儿,实在不好意思说这种话,不过他也好奇另一件事,“所以,沈昆对奚凉.....”
无人回答。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林简继续叹气:“阿森好苦。”
“谈个恋爱太难了.....我以后还是找个普通一点的女孩纸吧,别那么优秀。”
王绪言嗤笑,慢悠悠说:“爱情么,波澜不惊的有什么意思,人这一辈子,不壮烈有趣一些,老了就没什么可回忆的了。”
“如果他足够幸运,日后再回想起来,也都是更珍稀的回忆了。”
“如果他不够幸运。”
吴盛笑:“如何?”
王绪言眨眨眼:“那我就有机会了,跟我在一起,可没有跟蒋森在一起的风险大。”
俩男的无语。
阿森好苦。
————————
蒋青屿去找蒋森的时候,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提着酒往蒋森别院那边走。
“站住。”
“啊,爸!”
“酒给我,回去睡觉。”
“我不要,哥现在肯定很难受,没准又哭了,我要去看看。”
“没大没小,回去。”
蒋域到底是怕老爹的,不得不悻悻交出红酒,“你去干吗啊,你年纪这么大了,又不懂我们年轻人的情情爱爱。”
蒋青屿挑眉,蒋域直接跑了,跟猴子一样。
去干吗?
“哭了吗?我来看看。”
当爹的再次来看大儿子,却发现这次大儿子没哭。
“没看到,可惜吗?”正在处理公务的蒋森看了他一眼,推了下眼镜。
蒋青屿思索片刻,笑:“看来我不用担心了?”
“她知道我尊重她,那她也会尊重我。”
蒋森的确不慌,因为旁人只看到了她看了他后,然后离开,他却看懂了她的眼神。
蒋青屿:“不累吗?”
其实以他们这种人,若要情爱,勾勾手指就能满足所有欲望。
但他们都选了最难的。
“本来就是因为她的优秀跟特别而爱上她,总不能因为她的这些过往造就的她尤其嫌弃她。”
蒋森手指抵着下巴,淡淡道:“要说嫌弃,人家还没嫌弃我们家的某位血亲跟亲爷爷。”
蒋青屿忽然尴尬起来,儒雅而从容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沈昆这人,脾气还是不好,今晚搞这一出,就是为了找我还这一笔。”
“当年他那次车祸,外加后面那次差点连着奚凉一起送走的车祸,基本都出自他帮周然的手笔,奚凉没跟我们算,他脾气不好,总要讨回一点,这次搞这么大,就是为了让我吃个闷亏,也让你吃瘪。”
“他给了奚凉选择,未尝不是没想到她会怎么选。”
说白了,他就是在报复。
狗脾气啊。
蒋森也看出来了,但无言以对,毕竟是自家理亏,这次连老爷子都不敢说什么了。
那么大的仇怨,真的没资格去讨伐人家。
“所以,这次就算我们蒋家认栽吧。”
“认栽什么,最后只能我来承受,您又没什么损失。”
“......”
这怨气冲天啊。
蒋青屿自己也憋屈了,又不是他同母的亲弟弟。
蒋邺这厮害人不浅。
“我也有损失啊,被你妈妈嘲笑算吗?”
蒋森惊讶,握笔的动作微微停顿,“所以她这次没来.....”
“给她请帖的时候,她就说了不来,倒不是因为你谢阿姨,而是说什么这种场合她才不来担责。”
蒋森:“所以,你果然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道。”
儿子太犀利,蒋青屿苦笑,将醒好的红酒倒了两杯,“沈昆要挟我,让我帮忙,当时大概猜到了吧,虽然肯定要担责,但....没办法,就怕奚凉怨我,所以我就装不知道。”
“你懂一个要当公公的人自保的心思吗?”
所以还是柳女士聪明,不趟这浑水,也就不用分担尴尬。
蒋森无语,“人家进不进门还不一定。”
蒋青屿:“那你刚刚还很自信?”
他都跟柳女士开始聊俩孩子以后婚礼的事情了。
虽然不道德,但的确按奈不住。
当爹妈的都这样吧。
蒋森一时情绪负责,忽说:“在此之前,沈昆跟我说过一件事。”
“他说,让我加快点,但凡不能在他熬不住挂了之前跟奚凉定下关系,我就没机会了。”
“虽然很不服气,也很不爽,但的确如此。”
蒋青屿深思一二,后苦笑。
那确实。
如果今夜之前奚凉跟蒋森没定下关系,那么她最后也不会看他一眼了,而是直接决定日后奉献给云坤了。
她一直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可以为陈念娣付诸一生,也会因为沈昆那边夹带的责任而守护云坤。
不过。
沈昆还是太狠了,狠到让人招架不住。
谁家正常人会让人一天办两场葬礼?
可是作为男人,他们都懂这是沈昆为奚凉做的最温柔之事。
对于奚凉而言,除了她自己鼓足勇气去做这件事,无论谁动手终结陈念娣那边的灾难,她都无法控制厌憎,唯有沈昆不怕。
因为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