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枪决那天, 许山陪着沈昆回了一次潮汕,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沈家老家?还是前妻的墓碑前,还是.....
其实他们很快又离开了潮汕, 但的确去看望了一位亡者。
这个男人最近好像比往常越发低调沉默, 像是一座无言的大山。
山不会倒,但它会被淹没。
天阴沉沉的, 许山转头, 看着站在墓碑前面的沈昆,问了一句, “你确定吗?”
沈昆不回答, 反而抬头看着天空, 反问了一句。
“每天太阳下山了,一夜过去, 太阳都会升起,是吗?”
许山:“当然。”
沈昆:“可是,如果每一夜都那么漫长,漫长得好像永远不会过去一样,但多可怕啊, 这么漫长的黑夜, 每一天都会过去, 太阳照常升起,然后反反复复循环....”
一般人还真理解不了。
可许山这种心思没那么细腻的武林人, 反而懂了。
他说:“是很可怕, 可是, 每天天亮了, 睁开眼就能看见想看的人,不是也挺好吗?”
他看了远方, 又低下头,但过了一会,又抬头看向远方。
这种举动只有他自己懂。
沈昆还有每天睁开眼就想见到的人。
但他没有了。
沈昆沉默了,摸了下手里的手杖,说:“可是那更可怕,她·看到的、又是一个快腐烂掉的人呢。”
“你知道男人大多有一股傲气吗?想给最好的,哪怕手里没有,也要拼命挣出来,但往往事非所愿。”
“时间,非我所愿。”
一霎,许山特别难受,眼都红了。
沈昆反而笑了,伸手拍在他肩头。
“兄弟。”
手指抓了抓,想要用力,但力气又有点跟不上,然而许山还是感觉到宛若当年的沉重。
“答应了姑娘的事,不管多晚,不管人在不在,最好做到。”
“非一甲子,黄泉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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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外面打雷了。
在蒋森怀里的奚凉被惊醒,她坐了起来,茫茫然看着外面暴雨倾盆的城市。
蒋森在身后揽了她腰肢,伸手抚着她垂落的背心细带子,拉到她肩膀。
“怎么了?”
“你个胆小鬼,还怕打雷吗?”
他用调侃的声调去取笑她,不愿意她为过去恐慌,奚凉的焦虑果然减少了许多,毕竟她好强。
“你才胆小鬼。”
她睨着他,故意把人家拉回来的带子往下勾。
“太热了。”
蒋森躺在那,看着她背对着外面的昏暗雷光暴雨,半身雪白细腻,似霜雪挂梅黛一般。
他咽喉动了动,忍了又忍。
“太晚了,得睡觉,明天要工作。”
“我不工作,我要罢工。”
“你是老板。”
“那就让云坤倒闭,让沈昆那王八蛋求我。”
她见他无动于衷,故意掐了柔软的声调,“但你可怜,上面还有爸爸坐镇,不努力是要挨骂的,为了不打扰你,那我只能去次卧.....呜....”
肆无忌惮撩拨人的她被一把摁倒,边上的身影翻身而上,覆盖她时,单手拽了她的背心往上拉,且故意将柔软且富有韧性的背心卡在她双手手腕上,缠住。
她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微微颤抖,还未平定就被他含住了。
平坦小腹因为喘息跟贯穿身体每一处的神经而起伏。
她发出了细碎的呜咽声。
被捂住了。
他是个很小心眼的人,不知何时起喜欢捂住她的嘴.....让她无法阻拦他。
对她做任何事。
一切的事。
腰肢如蛇一般婉转了几分,但很快被修长用力的手指截控住,指腹摩挲在腰窝上,来回反复,在她实在受不住的时候....
往下,再往下。
奚凉茫然后才察觉,有些震惊,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阻止他....但心灵层面,她是驾驭方,身体层面是真的....她根本不是对手。
屋内有了奇怪的声响,有了片刻死寂。
“蒋森,你混蛋!”
枕头砸过去....
沉默的男人挨了一下,却是掐着她的腰,把枕头垫在了下面。
外面惊雷滚滚,雨水拍打着窗户,整个城市都在经受暴雨的入侵跟覆盖。
无一幸免。
他们谁都没提周然的事,蒋森也装不知道奚凉轻松之下的沉郁跟怅惘。
这世上 ,有些人心里藏着地狱。
地狱不空,人心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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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倒是见了彩虹。
明朗温暖。
手机被纤细的手指磨磨蹭蹭摸到,点开,犹豫着是否要通知助理通知今天早上不过去了。
但她犹豫的手指覆上其他人的手指,覆盖,也控制住了。
“不是说要罢工吗?某人昨晚是在吹牛?”
身后的人压迫感十足,似笑非笑嘲讽她。
奚凉闷闷的,但还是很倔。
“现在不一样了,我是老总了嘛,还是给沈昆打工的,不一样。人还是要敬业一点。”
“是吗?”
另一只手在分明的背脊线上慢吞吞滑动....
奚凉皱着眉,忽然手指脱离对方的手指控制,直接敲出了几个字,然后转过身。
被子滑下,她整个人明朗在光晕中。
蒋森惊讶地看着在上面的奚凉,也一时看呆了。
奚凉居高临下,捏了下他的脸颊,没说话,但....
的确不需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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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班还是要上的。
但得吃个饭。
奚凉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身子体态并不规整,像是慵懒的小狐狸。
蒋森在吧台那边处理中午伙食,瞥了一眼新闻,忽想起了一事。
“妈妈快生日了,想邀请你,方便吗?”
奚凉一怔,迟疑了下,说:“我现在不确定,到时候给你答复,好吗?”
蒋森握着的铲子顿了下,继续煎蛋,说:“当然,随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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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去了云坤,新闻大家都看到了,胖子李总一看到奚凉就说:“果然周然一死,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奚总这起色都不一样了。”
奚凉心里微惊,有些尴尬,难道太虚了被看出来了?
还是脖子上有印记?
没有啊,她走的时候特地关注了下。
“你一定是昨晚太高兴了,今天睡懒觉了吧,应该的应该的!”
奚凉暗想:还真没怎么睡。
“还好,沈董来了吗?”
“没呢,最近很少来。”
奚凉转身,沈昆不来是好的,她不希望他为公司的事分神,但是他不仅没来,自己近期也很少看到他。
几次要找他,以公司为理由,还是别的,对方都推了,要么就骂她烦人,公司都处理不好什么的。
她太了解这人,总觉得背后不对劲。
也有很不好的预感,但她本身又是一个务实的人,看重证据,并不愿意喜欢让无缘由的疑心去反复拖拽自己的注意力。
而且她本身是很忙的,各种出差事务,下一个行程得去国外,助理那边都安排好了,礼宾部也会有人随同,她不让许山跟。
“那个张鹤还没找到,你让沈先生小心点。”
“知道了。”许山应了声。
奚凉沉默了下,问:“他怎么样了?”
“你问谁?他还是沈先生?”
“我准备把你的住处给席夜曼。”
“他还行,还是乐观的,明天还有个行程,参加一个晚宴,蒋先生举办的。”
蒋森?
蒋森没提过,那就是蒋青屿。
“他跟蒋青屿关系好么,最近?”
“当然,未来亲家嘛。”
许山这话让奚凉猝不及防,但她愣神片刻后,只慢悠悠一句,“他还想当我爸?”
许山:“.....”
过了一会,沈昆那边发来信息。
一个冷笑的表情包。
奚凉看着表情包半晌,些许思索,又悄然联系了一些跟沈昆关联的人,处处细密,确定这人当前看着没啥问题才算作罢。
但她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奚凉挂掉电话,准备出发行程,走之前跟蒋森说了下,蒋森也忙,不过近期在国内。
飞机起飞的时候。
蒋森回复了柳忆岫,后者倒是没什么关系,但也敏锐,“她应该还有什么心结,你要努力哦。”
蒋森想到了两个人,闷了闷,“我知道。”
“看来你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柳忆岫就像有一双天眼,能看透儿子的心事。
蒋森:“是知道,但这种事,我无法阻止。”
“妈妈,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任何财富跟权利都阻拦不了的。”
其实可以去做那件事,也许她会恨他怨他,他不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哪怕结果是失去她,但是....
他做不到按自己的思维去决定她人生的进程。
恰恰因为是他现在的身份,才没法去做。
伴侣,不管好心与否,结果好坏与否,他做不到背着她去做那种事。
就好心当年蒋青屿明明可以强势一些,只要柳忆岫痛苦一段时间,他们隐忍一段时间,最后他会得到蒋氏跟心爱的女人,鱼与熊掌兼得。
可是蒋青屿没法去做。
枕边人,真的不要贸然去做背刺的那一方,哪怕有再多正确的理由。
不能就是不能。
柳忆岫隐隐懂了,叹口气,“那就只能付出时间,还好,时间是最仁慈的,它不回头,但你往前看,它永远充沛,也来得及。”
这就是观念了。
蒋森有足够优秀的父母跟家庭教育背景做支撑,他应下了,又笑,“但我看到她犹豫了。”
“我想,要么是过分喜欢我,要么是非常喜欢你。”
柳忆岫一瞬间开心又傲娇起来,“嗯哼,那必然是后者。”
蒋森笑,心里也有期待。
他迫不及待想让自己一切美好的都给她。
只要她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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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是第二天的航班,当天下班后就去了精神病院,神情有些紧绷。
进了无菌病房,她看着躺在那的人,站了一会,坐下了。
老院长合上本子,看了一眼仪器显示屏。
“我有想过替你帮她拔掉管子。”
“但我想,如果你自己都没勇气做到的事,任何因为过分爱你而想去做这件事的人,其实也未必有勇气承担这个后果。”
比如被她憎恨。
奚凉微笑:“其实,我是希望周然来做这件事的,但又不甘心。”
多残忍。
她经常想到这种事。
所谓的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分两种,一种是自己承受不住世俗的压力,金钱跟时间,这种烦躁跟折磨战胜了爱。一种是因为病人先痛苦,没有任何希望,爱战胜了死亡。
她卡在了这个节点。
“我还是不够爱她,不然我一定有勇气送她离开。”
“但我不行,我面对不了她的死亡。”
“你作为医生,一定很看不惯我吧。”
从医学角度跟法律角度,陈念娣早就可以放弃了。
奚凉这些年的维持,对陈念娣不人道,对她自己也不人道。
老院长沉默了一会,说:“其实我理解你,医学日新月异,十年前说她必死,还是撑了五年,五年前说她必死,她又撑了.....但是奚凉,大部分情况是世界跑不过时间。”
“但在这种事上,时间赢不了世界。”
“世界是有固定秩序的,生死也是一种秩序。”
他见过太多,所以从容了,但奚凉不一样,她太爱这个姐姐。
一年一年都在等,等技术革新,等一个可能。
可是他们可以等,陈念娣不行。
她的躯壳都等不住了。
“我不知道.....等我从外面回来吧。”
奚凉握住了陈念娣的手,感觉到她手腕宛若枯骨,目光往下,看到了红绳已经完全戴不上,还是护士记得且每次都替她戴好。
它被压着了。
尺寸空荡荡的。
就好像注定它锁不住她是寿长一样。
红绳有尺,红颜无命,生既是命,死亦是命。
奚凉不敢看了,心里却铺盖了所有的苍凉跟惶恐,这种痛感甚至压过她跟蒋森在一起得到的快乐。
果然,痛苦远比快乐更让人深刻。
她轻声地说:“你等我回来吧,阿姐。”
陈念娣没有回应,边上的护士却红了眼,去了外面,坐在庭院的椅子上,看着才修整好没一年的池子跟草木。
她来了这五年,第一年,她其实是惴惴不安的,因为固然是从其他医院高薪聘来的优秀护士,却也听说过这个精神病院,知道里面有点特殊,但不知道如何特殊。
还好,它里面很干净,待遇也很好,除了工作偶尔有些辛苦外,没别的,但干其他也辛苦啊,在其他医院更辛苦,但她没想到上一任护士特地找到她,好吃好喝待她一段时间,最后才跟她说自己因为家庭的事不得不离职,但也希望她照顾好她之前的病患对象。
一个植物人。
当时她不太明白,后来才理解了。
她太美了,美得不真实,当你看着这么美的女子,心中难免生出疼爱跟疼痛,再看她一天天消亡,那种痛苦是难以想象的。
尤其是作为医学系人员,她很清楚这人跟普通的植物人不一样。
可是人违抗不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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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飞离本城的时候,天又下了一场雨。
落地后,奚凉的情绪还是不高,搞得云坤的团队都有点慎重,但项目刚谈判完,她站在电梯里,等待的时候,见到对方公司的一对客户夫妻,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两人还牵着手。
“亲爱的,我要摁电梯了。”
“我知道,但是你有两只手哦,查理。”
“当然,但我这只手也得拎着你的包。”
“所以呢?”
“等下我们去吃什么?”
巧的是云坤团队里面一群单身狗,连着这个公司的老总以及高层来送她,都在这个密闭的电梯里活生生吃了一波热乎乎的狗粮。
金发碧眼的年轻老总深吸一口气,“哦,上帝,他一定希望为两位效劳。”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去几楼?”
“西图澜娅餐厅吧,英俊的小伙子。”
老总无奈笑着,摁了电梯,奚凉看着他们一直握着的手,以及到老了还能秀恩爱的乐趣,忽然有一种感觉......
未来没那么可怕。
也许?
她低头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然后其他人听到她说了这样的话。
“我大概是想告诉你,我想去参加你妈妈的生日会。”
“嗯哼,但我又想说....我应该是在应当跟尊重钱跟工作的基础上,有更合理的理由去见到你,以及让你陪伴我。”
“所以你是在笑吗?”
她说着,自己也笑了。
又补了一句,“为什么说英语?我怕电梯里的其他人听不懂。”
卧槽。
电梯里的人都转头看她。
奚凉挂掉电话,微微摆手,对老太太跟老爷子说:“我只是不想输给你们。”
电梯到了。
哈哈哈,两老人笑,还跟奚凉摆手告别。
但其他人一个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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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老总是怨气森森的,送奚凉出去的时候,问了她下面的行程,叹气说:“本来是想邀请你们去我们城市玩一玩的,但现在我实在没心情了,这是你对于谈判期间我的冒犯而进行的报复?”
奚凉:“没有,我就是单纯看你们羡慕那对夫妻,我也想得到你们的羡慕,这过分吗?”
对方没脾气了,笑着继续邀请,本来奚凉都答应了,车子都上了,听到对方团队那边有个金发女士神情低落,跟同事诉说起家里的事。
她的亲人得癌了,支撑了十几年,还是没熬过。
但是,他不是等到病症完结而亡故的。
他是自杀。
“列夫,他一向是很高傲的,能容忍这么久的痛苦,经受手术的折磨,他是为了爱我们,但是....”
她又痛苦,又愧疚,其实远比以前平复很多了,只是这次看到熟悉的景色,一时伤感,忽然察觉到乙方爸爸正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一时惊住,以为自己让对方不喜了。
其实不是,奚凉有些恍惚、
“凉?你怎么了?”
“我.....可能忽然想到我家里也有个人,会不会也这样。”
——————
精神病院,时钟到达傍晚五点。
老院长正准备下班去吃饭,听到小护士说起沈昆来了。
下午就来了。
这人来做什么呢,不是在国外?
奥,今天参加晚宴。
他还能参加晚宴?
“他在哪?”
“不知道,下午见他来,后来不见人,可能去休息室吧。”
老院长纳闷的时候,走向休息室,没看到人,倒是看到了烟灰缸里一堆的烟头。
他当时就瞳孔放大了。
抽烟?
这人不是早就戒烟了吗?
一刹那又想起这人前段时间跟自己要时间表的事——奚凉去病房的时间。
老院长几乎出于本能,神经突突跳,立即打电话联系.....
——————
病房里。
陈念娣躺在那,一动不动。
但沈昆已经坐了很久,一直没说话,好像比她还安静。
如果她睁开眼,会发现这些年来,不管是十几年前初见,还是这些年一次一次随着奚凉的见面而见面。
后者看着她逐步腐烂,跟死亡融为一体,她亦能看到他逐渐苍老,且最近加速苍老。
他们或许都能闻到彼此身上相同的死亡气息。
然后。
沈昆缓缓站起来,高大的身影依旧高大,但蹒跚了一些,他伸手。
手指有些抖。
闭上眼,他手腕一动,管子拔掉了....
他闭着眼,感受着仪器的声响。
门外,老院长的脚步声急促,最终停在门口,被许山拦住了。
他说不出话来。
许山也没说话。
最后,他哆嗦着说:“她说过要回来处理,她说过的。”
门打开,沈昆的样子让老院长大吃一惊,一下无言。
沈昆神色冷淡,语气冰冷。
“谁都可以,不能是她。”
“她必须平稳渡过这一劫。”
老院长觉得痛苦,微微哑声道:“那你呢?”
沈昆一笑,紧了紧领带,“去赴一场约会。”
“迟到了十四年的约会。”
“她如果飞回来了,劳烦你把她叫到这里来。”
老院长都快疯了,“你疯了?!”
沈昆:“拖住她。”
——————
飞机落地。
奚凉还在打沈昆跟许山的电话,没通。
她没有联系蒋森,她很清楚,如果沈昆做了什么,最后跟谁接触也不会跟蒋森。
而且她的心跳好快,快要炸出来了,她很想联系蒋森,但又意识到这件事不是蒋森能解决的。
她感觉自己的劫难要开始了.....
她有这样的预感。
当年她不顾一切从老家逃回来,骑着自行车飞奔老巷,风从耳边掠过,跟刀子一样。
她的心跳特别快。
快到堪比两个人影从五楼掉下来的速度。
砰!
血肉停顿,她连人带自行车摔在地上,爬起来,跑过去....
她手指有些抖,小拇指特别疼,握着手机好几次想联系蒋森,但她还是没有。
只能不顾一切走向机场门口。
病院那边来电话了,说陈念娣去世了。
奚凉的步子一下顿住了。
转身,看向墙上的时钟,晚上六点了。
——————
病房里。
仪器已经全部关停。
奚凉坐在椅子上。
这张椅子在不久之前也被沈昆坐过。
老院长站在边上,他哑声说:“你问吧,你问了我就把答案告诉你。”
奚凉神色麻木,只静默看着已经完完全全成为尸体的陈念娣,好一会没说话,也没管外面护士的哭泣声。
她垂下眼,左手的大拇指不断用指甲划切着小拇指上的皮肤,划出一条条血痕,还有血滴一点一点滴在地上。
没人阻止她。
现在的她有点恐怖。
但她却轻轻说:“我知道,其实很辛苦你。”
“夹在我们之中。”
老院长苦笑:“我算是选了他吧,希望你别怪我。”
他想把责任分摊一些在自己身上。
但奚凉还是看着陈念娣,木然说:“他在哪?”
“你别是要去杀他吧?可别!”
“他让你拖延时间,拖住我吗?“
老院长真的要哀嚎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被痛苦击溃的这个小丫头还能这么敏锐?!
这不合理!
“我...也不太清楚。”
奚凉扶着仪器才站起来,艰难握住了陈念娣的手,如同前天晚上一样。
但温度不一样了。
她知道....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
但她的眼里忽然没有任何眼泪,奇怪,竟一点哭的感觉也没了。
只剩下了全身奇怪的僵硬。
她还有点混沌,茫然无措,只是凭着往日的思维本能洞察.....
他干的,为什么?他在哪?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她的大脑无法接收这一切,好一会才重新回忆起在异国突兀听到的几句话,以及恐慌之下匆忙飞回来的决定。
是了,是因为那些人的对话。
她想起来了。
她也想起来了,他今天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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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已经完全退到幕后了,现在云坤的人谈起他的次数不多,商圈也开始接受并习惯这样的局面,连云坤的高层都对这个转变接受良好。
一来是奚凉足够强大,二来她有威望,三来,这一场权利更替是双方默许且其他高层都认同的。
严格算起来,颇有江湖底气的云坤的继承过度反而远比其他公司来得丝滑安稳,让不少业内人士唏嘘不已。
也有人纳闷沈昆正值壮年,也不是老掉牙的年纪了,怎么忽然就退了。
甚至有人阴谋论。
但这些都无碍这场更替。
只是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不是没人揣测过病症这方面,只是没有实证。
云坤的安保一向是很牛叉的。
参加宴会前,很多人就提前拿到了名单,知道最近许久没露面的沈昆要来,当时就惊讶了,也嫣然一笑。
怕是最近关于他得病的消息越来越多,他不得不出面证明一下吧。
“真是以讹传讹。”
“这疯狗一圈能打死我们两父子。”
“还是挺羡慕他的,可以提前退休,继承人也找的好。”
“是羡慕啊。”
固然他们骨子里还是认为子嗣传承为重,但要培养出一个强大优秀又不犯法的子嗣太难了,比做任何项目都难。
基因是盲盒,他们都是老一辈打拼起来的枭雄,但有几个能保证下一代不拉跨的。
都是眼睛一闭就过去的事。
不过.....他们可能更佩服另外一点。
沈昆,能把奚凉这样的女子当做继承人培养,而不是伴侣,还是挺恐怖的。
“更恐怖的是他还能跟蒋青屿结交朋友。”
“所以,这两家是默认了吧。”
“应该是。”
晚宴如期而来。
蒋森却觉得自己父亲有些心神不宁,好像在忧郁着很沉重的事。
“爸?”
蒋青屿转过脸,若有所思,“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蒋森皱眉,“名单吗?沈昆会来?”
“是,他竟然会来。”
蒋青屿看儿子这神色,就知道他估计也知道了,也许比自己知道更早。
“你也知道他的情况?”
“是。龙舟赛那会,他联系过我。”
蒋森沉默了,尤其是看蒋青屿这神态,显然沈昆也跟后者说了什么。
这不太正常。
那人明明说过还有一些时间。
“我去找他。”
蒋森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奚凉。
他吃过蒋邺的亏,这辈子绝不愿意再为别人影响跟奚凉的事。
谁都不行!
“沈昆在哪?他来了吗?”
蒋森问了公司负责策划的下属,后者回复人是来了,但没来会场,地下车库下面倒是有录入对方到了的信息,但场内没看见人。
“应该还在公馆其他地方。”
公馆很大,很多个别院,宾客虽然多,但分散开来真的跟蚂蚁一样,找不到的。
自然要去监控室查一查。
监控室里很快查到沈昆的去处,这人到达后,过地下车库,但没去会场,似乎去了其他地方。
“刚刚叶先生也问过这件事。”
“叶先生?哪个叶先生?”蒋森第一反应是叶家那边的人。
但第二反应不是。
“叶翰先生,他先来找您,问您跟沈昆先生是不是在一起,我们这边的人回答不是,而后提及你们两人各自的去处,当时,沈昆先生刚到地下车库,没说来这边,倒是去了公馆的西别院,当时我们还纳闷他......”
还没说完就见蒋森冲出去了。
——————
叶翰正在打电话,还没说完,手机被直接抽走。
叶翰转身,看着蒋森。
后者面无表情。
“阿森,怎么了这是?”
蒋森低头握着手机,看着还在通话之中的状态,但那边没声音。
那边的人好像也在等。
叶翰企图再出声,蒋森手指虚划了下,叶翰立即被安保队长捂住嘴了。
蒋森将手机扩音,淡淡一句。
“张鹤?还是别的名字?”
啪,那边挂掉了。
蒋森深吸一口气,抬头盯着叶翰。
叶翰脸色铁青,还想着先一步发怒指责蒋森没把他当朋友,这么羞辱他,但蒋森已经把手机摔回他怀里,摆手,让人把叶翰拖下去了,然后他带着人飞快冲出去。
场内有人关注到这件事,觉得惊奇,林烁等人更是大惊。
叶翰不是蒋森发小吗?
这是?
“肯定出事了。”
席夜曼企图去看看,才出了会馆偏门,到了外面的庭院,后面的门被推开,席谨言从后面拉住她,怕她有危险。
“奚凉也不在这里,你急什么?蒋家事务,他们会处理。”
“况且连保镖都没带,你想什么呢?”
如果不是席谨言知道自己妹妹心系某人,他还真以为席夜曼对蒋森有所喜欢。
席夜曼却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对劲,我知道许山跟沈昆今天要来,我提前打了好几个电话,以前,他就算总是拒绝我,也总会接电话的,最差也会接一个告诉大概情况,不会这么.....”
“别想了,等下问问奚凉,她肯定知道他们的情况。”
刚这么说。
席谨言也拉着席夜曼要回去,但还没拉开门。
突兀地。
他们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砰!
一道声音。
两人惊疑,对视一眼。
紧接着,砰砰砰!
连续,一下又一下。
一次又一次。
一枪,又一枪!
两人呆滞了,而前面的庭院里的蒋森等人也被这声音惊住了。
那安保队长接了一个电话,后来干涩声音说。
“蒋总。”
“奚小姐刚到,她刚刚到了....就在刚刚,她从西库门进的。”
席谨言听到了。
蒋森也听到了。
当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后者什么也没说,往西别院那边跑。
后面,席谨言也蹿了出去。
“哥!”
席夜曼迅速喊了自家的保镖跟上.....
会场内,那隐约的枪声,来自西别院的枪声,让繁华夜宴骤然安静,也让灯彩眩目的光色别有黯淡。
正与吴盛跟林简父亲说笑的蒋青屿神色倏然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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