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番外三(日常)
首页
更新于 2024-11-14 21:02
      A+ A-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

华枝春/怀愫

裴忌今日下衙早,拎了盒外祖母给的柿子饼回到家,南园北园绕了一圈也没找着他的王妃。

往后院一转,看见芸苓青檀几个带着秋绥冬禧几个正在晒桂花。

“王妃还没回来?”

芸苓正用小竹耙扒拉桂花,闻声抬头,笑回:“姑爷今儿这么早回来了?姑娘晌午过后叫夏青送了信来,说要留在饭堂里用晚饭。”

芸苓还用旧时称谓,叫裴忌作姑爷。

她头回叫的时候,宫里来的嬷嬷们倒犹豫过要不要正正规矩的,无奈郡王爷自己不讲究,听见一声“姑爷”,立时就让赏。

从此容家跟来的丫头们全都叫他“姑爷”。

芸苓唯恐裴忌不高兴,特意在奉茶时奉承他道:“在咱们南边当姑爷,那才是娇客呢。”

按礼制,郡王妃在娘家待嫁时就该有宗事府调派四个宫中的嬷嬷去容家,教导未来王妃礼仪规矩。

朝华一半时间在千步廊当差,一半时间在南园修书,那四个嬷嬷根本就没有教她规矩的机会。

等成婚之后,宗事府按制又把那四个嬷嬷送来了。

送来的头一天,嬷嬷们依旧没见着郡王妃。

芸苓带着赏赐来,她笑眯眯对几个嬷嬷道:“嬷嬷们累了罢,赶紧歇歇罢,我们……我们王妃这会儿还没下衙呢,她特意吩咐,嬷嬷们有什么只管找我。”

四个嬷嬷互瞧一眼,来时就知这位郡王妃是在太后跟前领过差事的。

四人久在宫中,接到这活一直都没能见到正主,好容易进府了也是没见到正主儿,心里就有些打鼓了。

来之前她们还跟喜嬷嬷打听过,知道郡王爷在大婚上都不讲究,都纷纷笑道:“王妃事忙,不必挂心着咱们,有事咱们听候差遣就好。”

话还没说完,张宿来了。

他是几个护卫中脸生得最黑的,来了也只有一句话:“郡王吩咐,别让王妃不高兴。”

四个宫嬷嬷见来人一双牛眼,面皮铁黑死紧,本来就小心,这下更小心了。

萧规曹随,权当她们是来郡王府当听差的,王妃有事就宣她们,没事绝不在跟前碍眼。还特意跟芸苓说:“芸苓姑娘,宫中和京城里的门道稍有不知只管问咱们,咱们总还有这点用处的。”

芸苓青檀几个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只要郡王他自己高兴,几个嬷嬷才不管呢。

至于立规矩之类,太后都没叫郡王妃立规矩,她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哪个敢梗着脖子去说一句“王妃还是得给婆婆立规矩”。

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找死是什么?

这几个嬷嬷既然来了,朝华便没想着不用她们。

先晾了两天,看她们都很沉得住气,便让她们跟着芸苓办事。

郡王府里的迎来送往确实多,上京城中谁家是姻亲,隔几代谁家有亲旧,嬷嬷们心里都有一本账。

她们肯当好这差,省了朝华许多事。

朝华特意称赞:“几位嬷嬷真是帮了大忙。”

她说完,裴忌的赏赐就送到嬷嬷们的小院中,这下几人更知道有力该往何处使了。

很快府中各处都拾掇出来,秋绥冬禧就是新选上来的二等丫头。

裴忌手上提的纸包柿饼还没放下,听到芸苓这么说,转身就要去太医学馆,等他的王妃下衙。

脚步还没拐出去,又停下:“怎么晒起桂花来了?”

朝朝是不吃桂花的。

虽然想到这个有些酸,再想到她书房里新摆上的那个一路连升的木雕摆件,心里就更酸了。

芸苓也觉得奇怪,姑娘是突然吃不得桂花的,不碰这个也有一年多了。

偏偏今日晨起洗漱,换官袍的时候突然闻见窗外飘来桂香气。

桂花是吉花,莫说王府中,就是宫中都栽种许多,这花香盛时劈头盖脸的,掩都掩不住。

芸苓道:“姑娘要是不喜欢,就叫花匠把树移走?”这边院里已经不见桂花了,原来簌爽斋里还种着两三棵呢。

朝华对镜正冠:“不必,今年多收些桂花,多做些花酱和桂花糖。”

姑娘这么吩咐了,芸苓就办起来,她老实回答:“姑娘早上起来闻见桂花香,问了一句,知道后院有这许多桂花,就让我们收一些做花酱香糖,许是……送人用的。”

郡王府的大小厨房全都知道,郡王妃不吃桂花。

王妃还没进门的时候,郡王让做点心招待王妃,就不许里面有桂花。

裴忌听了也不再问,拎着那包柿饼,一路走去了太医学馆。

夏青守在学馆门前,自从学馆开课以来,集贤街北街太学的学生们,三不五时穿过街正中的那座孔庙到南街来吃饭。

别的饭庄不去,就爱在太医学馆门前那几家店里坐着。

就为了来瞧一眼身穿青衣,腰悬鱼符的医女们散学。

夏青很瞧上不上那几个太学生,一个个的有功名了没有?有五进的宅子了没有?五进的宅子还没攒下来,就天天盯着人家姑娘瞧。

他防着这些书生干出出格的事来,眼睛一扫,扫到了自家主子。

提溜着个小纸包,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瞧着太医学馆的牌坊。

夏青赶忙凑上去:“主子,你来接王妃呀?散学还有一会儿呢,今儿学馆里晒针。”

这习俗本是为了显出女子在女红上用功而来的,医女们不做女工,但都要学针,二十来个,年岁或大或小的女孩们凑在一块赶这个热闹。

还特意派出甘学录,把容司业留下。

“她们大家凑趣,中秋节时王妃不是去赴宫宴了么,没跟她们一道过节。今天她们凑一块办小灯会,分月饼花糕吃。”夏青中午还分到一块八珍糕呢。

就在学馆里办小灯会。

一人出一个关于医药的灯谜,悬在百方亭中,猜中最多的人能得金针一枚。

女学生们不说肚里的灯谜多不多了,有些连识字都不多,朝华把出灯谜的事托给了,殷助教。

真娘满腹诗书琴棋,教大儒不成,但教医女们识字却是绰绰有余。

学里缺少人手,该有八位助教的,忙了许久才招到五个。

分到丙班的医女们本来识的字不多,请了位幼学夫子来教,夫子又很严厉,连月下来,好几个医女都卡在识字上。

有的还想退学,干脆回县里回乡中,还治那些风寒之类的小毛病。

学馆便又想换个女塾师来,可京中请女塾师的人家都要看风评。

医女们到底出身寒微,塾师进了学馆再想进高门就难了,何况当富户女儿的塾师月银高,活轻省。

朝华正为此事头痛,她和师父两人哪忙得过来这许多事,萧老大夫那个脾气教教甲班还成,丙班他实在没那个耐性。

朝华正发愁,看见真娘把薄竹片儿做成方块写上字,教保哥儿学诗。

把竹片排成一行,有五言有七言,五言中少一字,七言中少两个字,让保哥儿在剩下的竹片中捡出正确的拼成诗句。

保哥儿又玩又学,学得极快。

朝华看了一会儿,倏地道:“娘,你愿不愿意当助教?去学里教医女们识字?”

真娘微惊:“我?”

“对!”朝华猛然站起身来!吓得保哥儿以为拿的竹片不对,拿在手里看了半晌。

找不到能来任教的未嫁女,那么和离的呢?寡妇呢!

朝华第二日就将真娘带去了太医学馆,真娘原来只在外头看见过牌坊和神农堂的檐角,头回进来,看见讲堂、学舍、膳堂觉得处处新鲜。

但她还是没想过要当女夫子:“我顶两天还成,久了我怕干不好。”

一顶就是三四个月,真成了助教。

殷助教接到这活就笑:“那可得有难有易的,把她们学的和之后要学的都放进去!金针可没这么好拿!”

裴忌往里看一眼,果然看见学馆中隐隐有各色灯焰。

他往茶摊上一坐,摊主立时奉上清茶,又端来四干四鲜给裴忌佐茶。

夏青也跟着坐下,一面捡碟子里的梅豆干丝吃一面禀报:“这附近的炒栗子,还有木梳糕,糖年糕,乌饭团什么的王妃都很爱吃,还时常买了哄学生们呢。”

裴忌听了眉梢微扬。

她当然爱吃,都是从余杭开过来的,也不知她要那些桂花到底是不是送人,要不然她小时候常吃的那家桂花汤圆摊子,也一样能开到上京来。

主仆二人吃茶等人,没一会儿茶摊的四张小桌全都坐满了太学生。

一个书生说:“今儿她们办小灯会,你说许不许外人进去?”

另一个道:“你想什么美事儿呢?越是这时候门守得越严。”

几个太学生凑到一块,隔街设下太医学馆时,他们都没想到日后要招的竟是女子,开馆那日一瞧,年岁从十五六到二十出头。

个个妙龄,又都衣青悬鱼,怎会不引人瞩目。

“九月九那日她们都要去郊外山上识草药,那天太学也休沐,不如咱们一块跟着上山去?”

几人闲谈,尽数落入裴忌耳中。

本来他是不甚在意的,谁知其中一个忽然道:“你们怎么都盯着医女,司业才是真美人呢。”

官服乌纱,入目难忘。

裴忌还未动作,一个学生道:“你们都没听说?上月七夕在这儿守着,非要送花灯给她的那几个……”

“人都没走到她跟前,就被拖到后巷去了。”

“死了?”

“那倒没有。”

裴忌想起来了,上月的事,那天他提前来接她,就像今日一样拎了东西。

今天是霜糖柿饼,那天是只彩舟小灯,可以点亮也可以搁在池水中。

还没等她出来,就听见身边人七嘴八舌,鼓动一人去给朝朝送花灯,那傻小子只见过她穿官服,竟不知她已经嫁了人。

那一干人不怀好意,被张宿夏青接下去教训。

至于那个傻小子,裴忌放了他一马,只是让人告诉他,容司业是司业,也是郡王妃。

朝华自太医学馆出来,预备去街角的撷月楼买些千珍酥,这点心比寻常的糖饼果子要价贵些。

二十来个女孩平日吃住都在学馆,偶尔过节才缠住殷助教和甘学录,央求她们买些来解解馋。

甘棠原来虽是个丫头,可她手底宽裕,一口应下了。

朝华摇头:“上回你都请过了,这回我来请罢。”

说着走出门,预备排队买千珍酥去。

刚一抬头就看见裴忌,澄清眉目溅出笑意。

裴忌站起身,往她身边去:“出来做什么?”

“我作东道请学生们吃点心。”

裴忌手里还拎着那包糖霜柿饼,陪她去街角,站在人群中等着点心店开笼切酥。

他本来想问她为什么叫人摘桂花,话还没出口,就听朝华看着点心笼说:“也买些桂花的罢,今年的花香得真透。”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