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这边的工厂是讯达智家合作多年的老供应商,一直以来合作都非常愉快。这一次,他们依旧按照以前合作习惯进行合作,技术部带着图纸过来,才知道对方没有签新季度合约。
直接不合作沈南柯调头就回去了,这个事跟她没有直接关系,不是她的责任。李海峰让她留下来再谈谈,这家公司跟他们合作多年,有质量保证,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同规模的合作商。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方各种绕圈子,工作没丝毫进展。
拖到了下午五点半,沈南柯抽空出门跟孟庭深回电话。她八成不能回去吃饭了,需要孟庭深一个人面对两个妈。
临城是阴天,暗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寒风呼啸,带着风雨欲来之势。
沈南柯竖起了大衣领子,试图挡住寒风。
电话响了一声便被接通,孟庭深沙哑的嗓音落过来,“南柯。”
“你怎么了?”沈南柯听着他声音不对,拧眉放下大衣领子,“生病了?”
强悍如孟庭深也会生病?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好端端的吗?
“没生病。”孟庭深声音慢而沉,依旧哑着,“晚饭我不想去。”
孟庭深不想去?他还有不想去的时候?
沈南柯站在寒风里,思索着孟庭深这句话,他是想放两个妈鸽子?“怎么?你也扛不住两个妈了?”
孟庭深难得沉默。
“真扛不住了?”沈南柯有些意外,孟庭深也有扛不住的时候?“你妈还是我妈
?”
“我妈,我不太想见她。”孟庭深的声音仿佛含着砂砾,“我还没跟你妈联系。”
“那就不去了,我也去不了,我还在临城,我妈这边我来负责。”沈南柯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了柔,“你在什么地方?”
“车上。”
沈南柯眺望天边翻滚的乌云,抿了下唇,突然生出很疯狂的想法,“你能来找我吗?我在临城。”
“好。”
沈南柯吸了一口冰冷的寒风,一路寒到了胃里,她扬起唇角,“不要开车,坐高铁过来,我去接你。”
“好。”
他又应了一声。
“先把你妈和我妈拉黑。”能让沉稳理智的孟庭深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化,必然是大事。
沈南柯从不在大事上跟他较劲儿。
“你。”孟庭深声音艰涩,“不问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妈谁遇到不头疼?”沈南柯太了解那两个妈了,一个比一个控制欲强。能把孟庭深逼成这样,八成是林韵干了什么没底线的事,以死相逼。亲情是一道麻烦的课题,长在血肉里,刻在骨髓中,很难完全剥离,强悍如孟庭深也深陷其中,“注意安全,我——等你。”
沈南柯挂断电话,在风里站了一会儿,返回工厂办公室。
刚一进门,工厂负责人刘总便把手往她肩膀上搭,“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们详细聊聊,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沈总,你觉得怎么样?”
刘总四十多岁,大腹便便,
今天一下午目光都凝在沈南柯身上,沈南柯的忍耐在此刻到达极限。
“你们去吃饭吧,我就不去了。”沈南柯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失去了全部的耐心,“林清,拿上图纸带上我们的人走。”
刘总一愣,“什么意思?沈总不合作了吗?”
“不合作的是你。”沈南柯表情彻底冷下去,面若冰霜,“我给足了诚意。”
刘总一指门口说道,“走出这道门,我们可不会再合作了,我不缺你们迅达的订单。”
这是有下家了?难怪。
沈南柯接过林清递来的车钥匙和包,踩着高跟鞋大步往外走,头也没回。
采购部的负责人跟上沈南柯,“沈总——”
“对方既然没有诚意,你们该找新的合作方,而不是这样纠缠。”沈南柯也没留情面,“合同没有签好是你们的失误,该负责的是你们,我不陪聊了。”
她今天是心情好,所以一整天都很好说话,以至于给了别人软柿子的错觉。还想拿她做人情,得寸进尺。
“沈总,真走?”林清跟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我坐您的车?”
“你跟其他人一起走,我不回,我还有事。”沈南柯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把包放到副驾驶,换上了运动鞋。微信上孟庭深发来的高铁信息截图,他买了最近的车票,六点半到临城。
沈南柯看着屏幕一会儿,绞尽脑汁搜索表情包,给他发了一个哈士奇叼玫瑰。
发完消息,她打电话给沈锦兰。
响了两声,沈锦兰才接起来,“你怎么舍得跟我打电话?”
阴阳怪气什么!
“孟庭深不舒服,今晚的饭,我们两个就不去了。”沈南柯给孟庭深编造了一个借口,“你们吃吧,过年我们再回去。”
“哪种程度的不舒服?生病了?严重吗?我们去看看——”
“算了,生病是借口。刚刚一见面我们又亲上了,现在箭在弦上。”沈南柯干脆地打断了沈锦兰的施法,“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沈锦兰:“……”
沈南柯结婚后放飞自我。
“他也跟你一样没规矩?”沈锦兰终于是找到了声音。
“我不让他走,他敢去吗?”沈南柯仗着着孟庭深不在,口出狂言,“他下周又要走,我这个如狼似虎的年纪一直守空房,谁受得了?要不我们离个婚?我去找个能二十四小时陪我的。让他去陪你们吃饭?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你们。”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哪有把离婚挂嘴边的?你个混账东西。”沈锦兰妥协了,又有新的疑虑,“你婆婆那边没意见?”
“您怕她有意见?您怎么会怕她?”沈南柯反客为主,激她,“我以为您天不怕地不怕呢,竟然怕林韵。”
“谁怕她了?”沈锦兰立马反驳,“不跟你说了,我们单独吃,我看她敢说什么。你也节制点,孟庭深都被你带坏了。”
“你们真的没有个人需求吗?我最近婚姻顺了后,觉得有个爱人确实挺好。”沈南柯鼓起勇气反击,
父母是一辈子压在头顶的大山么?真的翻不过去吗?“你们不想再找吗?不想结婚,谈恋爱也行,试试,别总是局限在‘母亲’的身份里。我们都是女人,我懂——”
“你闭嘴吧!”沈锦兰狠狠挂断了电话。
恼羞成怒!
沈南柯握着手机,抿了下唇角。
亲子之间的攻击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孟庭深和林韵的矛盾是什么?
林韵现在的渴求有两个:一是换掉沈南柯,让孟庭深找个温顺的女孩做老婆。其二,换不掉那就改变沈南柯,尽快生个孟庭深的孩子,让她抱孙子。
哪件事惹怒了孟庭深?把他气成那样?
沈南柯对林韵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她都奔三了,职场混了这么多年,这点不痛不痒的话,根本攻击不到她。而且这件事的中心在孟庭深,只要孟庭深坚定,她可以当林韵的话是放屁。
林韵不是沈锦兰那种泼辣的性格,正经斗起来,她在沈南柯这里走不了两个来回。
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是李海峰。
沈南柯接通电话,“李总,换一家合作商吧,他们没打算跟我们继续合作,耍我们呢,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是,他们搭上了创新科技。”李海峰嗤了一声,“算了,你回来吧。我也是抱着侥幸,我们这批订单很紧急。”
沈南柯:“……”
“可以选一些口碑好的小公司,我们提供技术,监管严格一般也不会出问题。分散订单,也来得及
。”沈南柯在对方表现出不想合作时就做出了退路,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可李海峰和采购部不死心,“不用执着于大厂商。”
李海峰衡量了一会儿,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我整理好发给你。”沈南柯在这个行业里浸淫多年,手里有一些有实力但名气不够的厂商,“李总,以后一切请按合同为准。”
沈南柯挂断电话,拿起电脑整理资料做了详细标注发了过去。
关上电脑,天已经黑了,世界陷入了朦胧的暗,空荡的停车场只剩下她一辆车。
天边的云暗沉,路灯还未亮起。光秃秃的树木枝条直至天际,天的尽头是黑暗。
沈南柯打开微信,孟庭深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于这个宇宙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存不存在都不会改变世界的形态。短短几十年,从尘埃中来到尘埃中去。
沈南柯打开了位置共享,把手机撂到了挡风玻璃处,启动SUV开了出去,直奔高铁站。
手机屏幕亮着,共享打开,两颗点在缓慢地靠近。
沈南柯没有把车开进停车场,她时间卡的很巧,赶到高铁站时孟庭深的车次已经到了,她干脆停在接站口的临时停车处。
翻过手机看上面两个点越来越近,直到重叠到了一起,她转头看到站在驾驶室外的孟庭深。他依旧穿着早上出门时那套衣服,黑色兜帽防风外套,蓝色牛仔裤,高而挺拔。
沈南柯怦然心动,降下车窗,“去副驾驶,我开车。”
孟庭深身后是大片的夜色,初升的城市灯光照出很远,他逆着光五官深邃,垂着眼,双眼皮压的很深,眸子暗沉。
“这里不允许长时间停车,快点,保安来赶人了。”沈南柯先移开眼。
他大步绕到车头到了副驾,随着寒风卷进来,他拎起沈南柯的包,坐上了车,“去哪里?”
沈南柯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薄荷烟味道,他抽了很多烟?升上车窗,沈南柯在保安赶人之前把车开出去,“你猜。”
越野车飞驰在高架上,半个小时后上了高速。往未知的地方驶去,车灯所到之处一片灰白,再远处便是群山与无尽的黑暗。
“需要跟你妈打个电话吗?”看到沈南柯后,孟庭深冷静了,连情绪都稳定下来,理智重新占据高地。
“你千万别打电话,不然我就露馅了。”沈南柯拿起手机打开了音乐播放器,她的手机连着车载,瞬间震耳欲聋音乐便响了起来。
孟庭深抬手按了下眉心。
这是什么东西?
沈南柯长发披肩,穿着单薄的白色毛衣,精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静而美。偏偏她本身不是什么安静的性格,她在吵闹的音乐中,皙白纤瘦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毫无节奏地敲动着。
叛逆崽。
“这首歌叫自由飞翔。”沈南柯唇角上扬,“国内一个非常火的乐队成名曲,孟总别皱眉,欣赏自由。”
孟庭深在喧嚣中调整座
位到一个舒服的状态,往后靠着,望着沈南柯浸着笑的唇角,所有的声音都停在嗓子深处。
自由吗?他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他的人生被束缚在一层层的枷锁中,循规蹈矩,从不偏差半分。
做好规划,按照规划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一眼看到头,从生到死,一直都在计划中。没有计划的人生是失败的,偏差的人生是失败的,不能失败,失败的人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成功是他人生唯一的评判标准,而成功的评判标准是什么?谁来评判?成功的评判标准在既得利者手中。
听一首从不会听的音乐,这首歌如果让他来选,前奏便会被他PASS掉。车开在一条陌生的高速公路上,目的地未知。
这是自由吗?跟着她,随便去哪里。
孟庭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从外套口袋取出来,还没看清来电便听到沈南柯说,“没有我们,世界会崩坏吗?我们真的有那么重要?”
孟庭深把手机静音装了回去,在吵闹的音乐声中说,“不会。”
沈南柯看了孟庭深一眼,“你吃过烧烤吗?那种路边摊烧烤。”
“没有。”孟庭深转了下手指上的婚戒,他有很多话想跟沈南柯说,此刻却开不了口。
沈南柯重新看回前方灰白的高速公路,笑道,“那我带孟总见见世面。”
她开了三个小时的高速,带孟庭深去了一家店面不大的烧烤店。接近十点了,客人依旧很多,人声鼎沸,环境吵杂,沈南柯在角
落处的小桌子坐下,脱掉大衣放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她得大声喊服务员对方才能听见,她喊的很大声。
“卫生达标吗?”孟庭深看沈南柯身后的玻璃浑浊,热雾之下是灰尘。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沈南柯点了一份羊排火锅,烧烤几乎每一样都点了,“喝酒吗?孟总。”
“不喝。”
“两罐冰可乐。”沈南柯把菜单还回去,见孟庭深拿纸巾一遍遍擦餐桌,他坐的离桌子很远。
“我五年前吃过一顿烧烤,那个桌子比这个脏多了。”沈南柯倒水涮洗餐具,倒了两杯热水分给孟庭深一杯,“偶尔脏一次没事,不会死。”
孟庭深掀眼注视着她。
“你明天有很重要的工作吗?”沈南柯端起热水杯喝了一口,“我这周可以双休,你能休吗?”
“想在这里玩?”孟庭深放下脏掉的纸巾,拿新的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把手指擦的一尘不染,“我等会儿跟秘书打个电话,调整下工作。”
“我们周日晚上回去。”沈南柯安排着孟庭深的时间,“有问题吗?”
“没有。”孟庭深擦干净手,端起那杯装着热水的玻璃杯,看着玻璃上的雾气喝了一口。
只是不干净,不会死!
“那你把手机给我。”沈南柯伸手到孟庭深面前。
孟庭深放下水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莹白的手指,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划开解锁放到了她的手心。
沈南柯人生第一次拿另一半解锁的手
机,手机背景是她捧着玫瑰的照片,笑的一脸灿烂。她心情愉悦,孟庭深很有做老公的自觉,她想看下他的锁屏,便装作按错锁屏,屏保还是原始的,“密码多少?锁住了。”
“106926。”孟庭深淡道。
沈南柯心跳骤然加快,一月六号她的生日,九月二十六是他的生日。
解锁手机,打开他的微信,入眼是密密麻麻的未读工作消息,她一时间没找到同学群,使劲儿往下翻。
“你找什么?”孟庭深在对面问。
“同学群呢?”沈南柯没找到孟庭深的折叠群聊,他好像把全部聊天都摆在首页,“高中那个,我们来这里玩,你肯定去不了,我帮你退了。”
孟庭深握着热水杯,表情刹那凝固。
她开了几百公里带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取消同学聚会?
“退了。”孟庭深把热水一口气喝完,喉结一滚,深邃黑眸注视着沈南柯,“你不想让我去,我自然不会去,还休假吗?”
沈南柯把他的手机锁屏还回去,正色,“当然,来都来了,你不想休?”
“休。”孟庭深仰头把热水一饮而尽,抬手拉开了外套拉链,“你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取消同学聚会?嗯?沈南柯。”
原本是打算用这个借口,可他那么利索地把手机递来,主题用的是她的照片,沈南柯改变了主意。
“取消同学聚会只是顺便。”
服务员送来了冰可乐,沈南柯拆开一罐递给孟庭深,留了一罐给
自己,她没看孟庭深,拎着罐子仰头喝了一口带着气泡的冰可乐,在气泡炸裂声中含糊道,“带你来看海,你不是心情不好吗?”
孟庭深定定看着对面的沈南柯,他听到烟花在耳边炸开,世界一片绚烂。
“不想跟两个妈吃饭,那就不吃。”沈南柯握着冰可乐,面对孟庭深,“你妈说的话不想听,可以不听。你对我的承诺,我也可以对你承诺。”
小小的餐馆到处都是声音,有人划拳有人高声说话。啤酒瓶打开的声音,火锅沸腾的声音,一切交织成了热闹的人间烟火。
“生命的意义在于做想做的事,选择想要选择的人生。”沈南柯拎迎着他的目光,把可乐罐子递了过去做出碰杯的姿势,“我认为结婚的意义,是天塌下来,有个人陪你一起扛。”
作者有话要说
前五十送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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