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深陪了沈南柯一周,便又赶往了美国。
沈南柯开车送他去机场,她看着他拖着行李往入口走,融入人群。心脏深处迸发出冲动,她推开车门下去,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越是在乎,越开不了口。
她紧攥着手,十分用力,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孟庭深忽然回头,他高大地站在人群中,握着行李箱看她。
冬天的风呼啸在他们之间,他松开了行李箱,转身大步走了过来。
越过人群越过台阶,他走到她面前,抬手用力一揽她,“回程开车注意安全。”
沈南柯紧攥着他的衣服。
她不喜欢异地,想要求孟庭深能多留点时间陪她。
话压在嘴边,无法直接提出她内心的渴望,她唯一可以控制的是压着自己说反话的欲望。
“不用再勉强自己跟你妈联系,她不配,我妈那边也不用联系,不用搭理她们。”孟庭深不想提那两个欺软怕硬的人,她们背着他欺负沈南柯,“不管多忙,一日三餐一定要吃。”
沈南柯深吸他身上的味道,克制着情绪放开他,“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我很独立,放心忙你的去。”
“那……我走了。”孟庭深望着她,黑眸深沉。
沈南柯终于从嗓子深处艰难地发出声音,“注意安全,到了跟我发信息。”
“我会时刻跟你汇报行程。”孟庭深给出他的承诺,揉了把沈南柯的头发,想要她说一句喜欢或者舍不得,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道,“再见。”
“再见。”
机场地面工作人员过来驱赶临时停车,沈南柯才退后两步,看着孟庭深,想说我很想你,我想跟你一起过年,出口的却是:“走吧。”
“好。”
沈南柯上车,孟庭深走向了自己的行李。他没有直接走,他握着行李笔直地站在原地,目送沈南柯的车离开了机场,飞驰向远方。
沈南柯开上机场高架,捂着嘴深吸一口气。
他还没有上飞机,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沈南柯很希望孟庭深跟她一起过年,单独过年。之前度假时孟庭深提过会跟她一起过年,可到年底,他那边反而没有给出准确的回来时间。
孟庭深非常忙,当地颁发了针对TO-D的禁令,他们在那边的项目全部被叫停。目前外交部也在干涉,三方处于谈判阶段,孟庭深还担任TO-D的CEO,得全面负责这件事。
沈南柯不知道该不该问孟庭深要不要回来,好像问了就是要求他回来,很期待他。虽然她确实期待,她悄悄地办了签证,如果孟庭深回不来,提一句,她马上飞过去陪他过年。
年三十,孟庭深才发信息说他回不来,他给沈南柯提供了过年方案。让她找个朋友陪同,他给她们订海岛酒店机票,让她去海边玩。
安排的很细致,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提让沈南柯过去找他。
沈南柯一颗心哐当掉冰窖里里了,随即是不服输的犟劲儿,当场订了飞洛杉矶的机票,她能被他
安排吗?
订完有些后悔,他没要她陪,她上赶着做什么?
她斟酌了一会儿,打电话给夏宁,夏宁没接,她又把电话打给了方程。得找个支点,合理地去找孟庭深。
沈南柯就是那种需要支点的人,她明明可以从心,可她非得给自己找无数个合理的支点才证明自己‘从心’的正确性。
别扭的人。
方程接的很快,“你怎么这个时间跟我打电话?”
“我该什么时间跟你打电话?这不是正常时间?你过年还日夜颠倒吗?你的酒吧没放假?没睡醒?”
“我这里是深夜,我在美国。不是没睡醒,我失眠到现在没睡,痛苦死了。”方程吐槽,“倒时差要命。”
“你去美国干什么?”沈南柯有些意外,方程居然不在国内,他这个两家的掌上明珠,家里人怎么会允许他过年跑出去?
“啊?”方程反应了一会儿,说道,“没什么事,过来看看我哥,他一个人在这边过年太孤独了,我家里人不放心。”
“你哥会孤独?”沈南柯很是震惊,“你哥坐拥无边财富,美人环绕——不对,孟庭深不是也在那边,你哥怎么会一个人过年?”
方程的声音卡了下,“反正不放心,你别问了,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我晚上的飞机过去,明天早上应该能到,过去找你玩。”沈南柯找到了正当的理由,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你别过来,情况很复杂。”方程提高了声音,警告道,“机票
取消,老实在家待着。”
“什么情况?”沈南柯警惕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是觉得你别过来,我这两天就要回去。”方程语气正常了,“没事没事,别多想,别过来。”
沈南柯脑子转的飞快,方程语气不对,“他们进去了?不是说谈好了吗?又进去了?”
“没进去,但孟庭深出了点意外,我过来劝我哥回去,怕下次意外出他身上。”方程说,“反正你们两个感情不深,你也不是非他不可,没必要冒这个险。你跟我不一样,我这是至亲——”
沈南柯挂断方程的电话,打给了孟庭深。
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随即孟庭深的短信过来,“有事?怎么了?”
怎么不接电话?沈南柯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打字的手在抖,“我买了今晚的机票飞过去,我跟你说一声。你不回来,我去找你。”
点击发送,嗖的一声。
沈南柯紧跟着又是一条:“我想跟你一起过年。”
孟庭深的电话打了过来,沈南柯心脏一跳,接通电话,“孟总?”
“你先别过来,我忙完就回去。”他的声音沙哑平稳,可其中夹杂着虚弱。
沈南柯在他的声音背景里听到了医院仪器的滴滴声,心率检测仪器。讯达智家的新项目要跟医院合作,沈南柯最近经常跑医院,她对这个声音很敏感。
“你在医院?”沈南柯骤然拔高了声音,她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胳膊上起了一串的鸡皮疙瘩
,她的心脏空旷犹如深渊,“你怎么了?你怎么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孟庭深陷入寂静。
“你说话,我听见心率监测仪的声音。”沈南柯迅速把整件事理了一遍,方程说孟庭深出了意外,所以他去劝程垚回国,那是公司的事,“你……被人报复了?还是什么?”
“出了个不大的车祸,纯属意外。”孟庭深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还保持着声音平稳,“没事,不严重,不用担心,也别过来。”
沈南柯挂断电话,起身走向卧室,抽出行李箱快速收拾行李。她收拾的很快,全部收完拖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改签航班,她把航班改到了最近一趟。
坐上出租车,孟庭深再次打电话过来,沈南柯深吸气让自己情绪稳定,接通电话,“孟庭深,我在路上了,见面再谈。”
孟庭深试图劝住沈南柯,“目前还没有出结果,如果不是意外,你过来可能会有危险。”
“你跟我开个视频。”沈南柯心脏紧绷着,说话就一点都不客气,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道,“我看看你。”
孟庭深在沉默,没有开。
“若今天遇到危险的人是我,你是坐在家里等着还是会不顾一切去找我?”
“我会去找你,可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沈南柯打断了他的话,“我比你弱很多吗?”
“不是,你没必要为了我冒险。我为你冒险,是我本就有守护你的责任。”孟庭深缓了语气,“南柯,我留了遗嘱,我
发生任何意外,我的一切都由你继承——”
“我稀罕你的钱吗?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在你心里就那么肤浅?”沈南柯简直是失态,语气非常尖锐,“我要的从来都只是你这个人!孟庭深。”
什么遗嘱?什么东西?
沈南柯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街道,她感觉到茫然,她紧攥着手机,一开口声音便是哽咽,“孟庭深,我来到你们这个世界,见的第一个人是你。我们认识二十六年,我望了你二十六年。好不容易结婚了,你都要属于我了,你还想……一个人消失掉吗?你敢消失试试!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扬了。你要真出什么意外,我不会管你妈,我什么都不会管。”
不管是少年,还是成年,她和孟庭深隔的有多远,她知道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他,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他会怎么样?沈南柯不敢想。
“航班信息发给我。”孟庭深的声音沙哑,低道,“注意安全,我会安排人去接你。”
沈南柯挂断电话,咬了下手指关节,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把航班信息发给孟庭深,查看TO-D的新闻,外网没有任何消息,国内媒体也没有相关报道。最近有外交部干涉,TO-D国内的风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按照这种形势到底是谁疯了去碰孟庭深?
沈南柯把里里外外都想了一遍,也想不通孟庭深怎么严重到立遗嘱这一步。
沈南柯候机时,沈锦兰打电话过来问她去谁家吃年夜饭。
“我
去美国找孟庭深,我得陪他过年。”沈南柯握着手机低着头,大脑一片空白,“你们吃吧。”
沈锦兰愣了下,“孟庭深不回来了?”
“嗯。”沈南柯揉了把头发,她手指还在颤抖,她听到孟庭深声音里的虚弱,他那么强悍的人,怎么会虚弱呢?上次他和林韵闹矛盾也只是情绪低落,如今是虚弱。
沈锦兰沉默了一会儿,“找他也可以,你们夫妻是得培养感情。可你也要注意下距离,别显得你太上赶着。夫妻,有时候也得博弈。”
沈南柯突然道,“五年前,我回家是向您求救,我想求您救我一次,您拒绝了我。”
“我没有拒绝。”沈锦兰立刻辩解,“大过年的提这个干什么?沈南柯,你怎么这么记仇——”
“我知道您内心不想拒绝。”沈南柯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不然您也不会给我准备五亿,可您嘴上是严厉的拒绝、打压、羞辱,您让我去死。我走出门没打算回来,我把命还给您,我们两清。阴差阳错,我被朋友救了下来,我也就活到了现在,看到了真相。如果我没有被救呢?我会带着您对我全部的恶意下地狱。”
“那是你不够聪明,你不会透过表象看本质!沈南柯,你怎么敢——”
“沈锦兰,我觉得你做母亲很垃圾,你是个烂人,你的人生非常失败。不要愤怒发脾气,你觉得这段话里,哪句话是表象哪句话是本质?”沈南柯第一次对沈锦兰说这么难听的话,她没有任何顾及,说出口那瞬间她感觉到轻松,终于说出
口了。
沈锦兰的声音停住了。
“没有什么表象本质,打压就是打压,否认就是否认,侮辱就是侮辱。爱——没有说出口,都不是爱,别人只能听到说出口的话。”沈南柯挂断电话,拉黑了沈锦兰。
沈锦兰没有教会沈南柯怎么表达爱意,沈锦兰只会用发脾气来表达观点,精神打压来支配沈南柯。沈锦兰从不谈爱,似乎爱就输了,爱是极其羞耻的事。
沈南柯活的很别扭,她做不到像沈锦兰那样孤傲自负地活着,她渴望爱。这种渴望在沈锦兰那里是‘罪’,是错误。
她一直在矛盾中拉扯,在对错中找自己的定位。
沈南柯不会正常的表达爱意,她甚至会在‘爱意’冒头时感觉到恐惧,想要逃避。她也不会直接说‘想要’,欲望是很羞耻的事,她不能提。
孟庭深在海边把她抱进怀里那一刻,她心里就有了答案。可她无法面对这个答案,怕失败,怕‘错误’,怕‘万劫不复’。仍然在试探,仍然不敢对他说爱。
飞机起飞之后,便失去了信号。这个航班上没有无线网,她在漫长的时间里梳理她和孟庭深。
没梳理出结果,她的人已经奔向了孟庭深。
接机的是个圆脸华人小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沈南柯笑不出来,只是点头致意,要求对方带她去见孟庭深。
坐在车里,下午的太阳很烈。晒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热,只是冷。她不断地转着手指上的婚戒缓解焦虑,从昨天跟孟庭深通完电话
,她到现在没有睡。闭上眼就会心悸,她很焦虑,无处发泄的焦躁不安。
跟沈锦兰吵了一架,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她在病房前短暂停留,病房门打开时里面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沈南柯握着手机抬起眼望向病房。
下午金色的夕阳从窗户玻璃照射进病房,蓝白色的病房不冰冷,甚至非常热闹。沙发上坐着采访的记者,另一端单独的椅子上坐着程垚。
沈南柯缓缓看向了病床上的人,他穿着简单的灰衬衣,头上扎着绷带,鼻梁上一道明显的擦伤,破相了,却也没影响他的英俊。一条腿打着固定支架,倚着病床床头手上正翻着一份文件,闻声抬头看来。
沈南柯抿了下唇迈开腿走进去,她耳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一直走到孟庭深面前。她放下包,抬手想碰他的头,听到程垚提醒,“脑震荡,小心点,会死人的。”
沈南柯的指尖悬在他鼻梁上那道擦痕上,已经结痂了,血痂是黑褐色。
“不接视频是怕你看到这个疤。”孟庭深掀着稠密漆黑的睫毛,深邃黑眸仰望着她,解释,“我想等疤祛了再跟你视频。”
沈南柯的脸色太难看了,她冷着脸,嘴唇抿着,阴沉沉的攥着拳头。孟庭深很少见她脸色这么冷,觉得她下一刻就要跳起来狠狠给他一拳。
她漂亮的眼睛一眨,晶莹饱满的眼泪便滚了下来,砸到他的手背上。随后眼泪便连成了线,一连串的眼泪径直地砸到他的衣服上,他灰色的衬衣湿了一大片。
“南柯?”孟庭深嗓子紧绷着,没见过沈南柯这么哭,他连忙推开手边的文件抬手去拉她。
她猛然俯身用力抱住他,脸埋上他的胸口又惊醒,手指弹开挪开一些吸了吸鼻子去检查他的胸口,声音微颤,“这里有伤吗?我有没有碰到?”
“没有。”孟庭深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别怕,只有小腿骨折,头上轻微脑震荡——”
沈南柯低头吻住了他的唇,把他的声音全部堵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章之前的改动补到这里来了,接不住的可以回去看一下。
最近在收尾,写的很艰难,还差三四章就完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