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你们搭伙过日子吗?怎么疯成这样?”方程坐在餐桌对面翻着平板电脑,啧啧称奇,“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孟庭深的太太了,真的是意义上的全世界,国内外媒体都在报道。”
沈南柯上飞机没多久,孟庭深的车祸就被报道了。车祸现场也放了出来,厢式货车从左侧撞上了孟庭深的座驾,充满恶意的撞击角度。坚固的劳斯莱斯半截车身被撞凹进去,幸好他坐在后排右侧,才保住了命。车祸现场照片过于惨烈,引起了轩然大波。
谈判关键时刻,重要决策人之一出这样恶劣的车祸,很难不往阴谋论上想。如今全世界的焦点都聚集在孟庭深身上,沈南柯在采访中闯入,披头散发,没有化妆,在病房哭的眼睛红肿失态,成功成了‘悲情’中的一环。
孟庭深的太太,他的家属,哭着说只要他安全。
沈南柯从病房出来,她的高清丑照便满天飞了。她没回孟庭深的公寓,她被媒体正面拍到照片全面曝光,单独住不安全,她暂时住在程垚的房子,跟方程住在一起。
沈南柯长叹一口气,各种意义上的叹气,叹完继续埋头吃面,“你什么时候回国?”
“我哥安排了明天的飞机,让我走。”方程不笑沈南柯了,撂下手机抱臂靠在椅子上,蹬着桌子腿,“劝不动,根本劝不动那个财迷,无功而返。”
“目前这个形势,他们掉一根汗毛,就会被全世界指责,当地政府比我们更怕他们出事。”沈南柯冷静下来,分析道,“孟庭深这个车祸一出,你哥就安全了,而且谈判一定会顺利。”
沈南柯提到这个很难没有怨气,再阴谋论点,她都怀疑这场车祸跟程垚有关系,毕竟他获利最大。
“你和孟庭深怎么回事?”方程不想聊他家这糟心事了,“不是要继承他的百亿资产吗?怎么怕成这样?他出事了——”
“不要乌鸦嘴,呸!”沈南柯打断了他的话,推开了面碗往后靠在椅子上,“有很多事,我没跟你们说。”
“什么?你爱上他了?”方程给沈南柯倒了一杯水,倾身推给她。
沈南柯没有否认,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从小到大,除了我家保姆,唯一对我好的人就是他。我家保姆是收钱对我好,他是无偿对我好。”
沈南柯从不直谈自己的感情,这是第一次,她不拐弯抹角,不逃避,很直接的面对。
沈南柯垂着眼看着水杯上倒映的灯光,“周赫阳说我没有感情,不会爱人,跟我妈一样,只爱自己——”
“放他娘的臭狗屁!那个劈腿渣男值得爱一点吗?你爱他才是真的蠢。哎对了,他被他的新未婚妻给甩了,他前妻扒出来他和你的恋爱时间线,在圈子里公开辱骂他。他现未婚妻全家都知道了,过段时间会官宣分开的消息。”
沈南柯情绪酝酿到一半,被八卦打断了,“他前妻之前不知道我的存在?现任也是被瞒着的?”
“周赫阳跟他前妻编的是你们早就分手了,只是合作关系。她不知道你被渣,你们上了新闻后她才去扒当年的真相,
我也是因为新闻才知道你五年前竟然遭遇过这样恶心的事。”
沈南柯:“……”
沈南柯突然很后悔当年没有直接开撕周赫阳,耽误了一个女孩。
她当年只想逃避,恨不得把所有事都抹去,她办了和沈锦兰一样的事。沈锦兰的逃避毁了她,她又因为逃避毁了一个无辜的女孩。
“我不知道她一无所知,周赫阳跟我说他们是商业联姻,双方知道彼此的情况,没有感情只有婚姻关系。我当时太恶心了,直接甩了他消失。”沈南柯面揉了揉眉心,“我是不是耽误了她?抱歉,我真不知道。”
“他前妻还想找你道歉呢,从时间线算,她是被三,你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你当年,不想撕也能理解,你那时候精神状态很差。”方程说,“你不用太内疚,这件事的主体是周赫阳那个狗渣男,而不是你们两个无辜的女孩。”
沈南柯把脸埋在手心里,觉得自己非常糟糕,她糟糕透顶。
“你刚才想说什么?”方程追问。
“我以后不会再逃避了。”沈南柯放下手,面对方程,“周赫阳发给我的短信微信还有一些转账留言求和记录我都有,如果,她需要我可以给她,我也可以出面。”
“他前妻有头有脸有事业,如今也要再婚了。不会公开撕,只是发朋友圈泄愤,让后来人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不用再发了。”方程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过好现在就行。”
“你和孟庭深具体怎么回事?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高中时发现对他的感情不一样,我很依赖他,可这种依赖让我恐惧,我从来没有依赖过谁,我怕这种依赖。”沈南柯揉了揉头发,往后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看大理石桌面上的花纹,“我逃避着他对我的好,对他挺坏的。他离开时,我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调整这种痛苦。我只是更激烈地跟他对着干,幼稚地觉得这样能保持一定的联系。直到后来我们彻底没有可能,从头到尾,我都在我自己的感受里,这就是周赫阳说的,我不会爱人,他是很渣,但这点看的还挺准,我逃避交付感情。”
“你怕失去。”方程一针见血,“你太没有安全感了,你是原生家庭没有给你底气。”
“是。”沈南柯承认,“我之前一直在逃避,直到他这次出事。我真很害怕,我从昨天怕到现在。人和人早晚都会分开,不管爱不爱都会分开。我想往前再走一步,至少,不要留任何遗憾,在一起一天是一天。”
方程倚靠着餐椅,望着沈南柯片刻说道,“沈南柯,想爱就去爱,大胆表达,真落空了你过来跟我搭伙过日子,我这种人八成要老无所依。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朋友。”
朋友是自己找的亲人,沈南柯如今能比五年前大胆,确实是因为有了朋友的底气。
“谢谢。”沈南柯很真诚地说,“谢谢你。”
“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就行了,真的,不要想太多。如果你们错过了,他结婚生子,一辈子跟你毫无关系,即便你们维持着你所谓的‘平和稳定’的关系,又有什么意义?”方程起身绕过桌子拍了下沈南柯的肩膀,“你很幸运,他一直在等你。大部分人没有这种幸运,错过了便是一辈子,永远没有机会去碰一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沈南柯靠在餐椅上,看着客厅里奢华的水晶灯,程垚的品味非常暴发户,这里装修的很浮夸。
她确实是幸运,孟庭深又回到了她身边。
“能碰到的时候,多碰。跟爱人相爱,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这辈子都不敢想这种好事。”方程收起手,说道,“我得去睡觉了,这该死的时差,给我折腾的这几天都睡不好。”
方程上楼去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沈南柯一个人。
她在餐厅坐了许久,收拾碗筷,起身上楼回房间洗澡。
躺到床上,明明身体很疲惫却毫无睡意。她忍不住看孟庭深的车祸照片,想病床上的孟庭深。
今天下午过去很慌乱,到处都是记者媒体,还有他公司的人。她在那种兵荒马乱中只匆匆亲了孟庭深一口,确认了他的伤不致命,便被程垚给塞到了这边的别墅。
她在床上翻腾了半个小时,起床换衣服化妆拖着行李箱出门。
在大门口撞到进门的程垚,他一身正装,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上下打量沈南柯,“你干什么去?”
“医院。”
“现在去什么医院?他那边一切都好,有专人看护,没事。”程垚也没想到沈南柯会千里迢迢跑过来,抱着孟庭深哭成那副惨样,大跌眼镜。
沈南柯读书时可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眼高于顶,对男人不屑一顾。即便后来跌下来了,她身边围绕的男人可不算少,她一个都看不上。
孟庭深跟沈南柯结婚的时候,信誓旦旦说他们的婚姻是因为感情。程垚还不信,认为孟庭深是因为感情,沈南柯纯纯是因为钱,毕竟之前很多年他们都有机会在一起,可沈南柯一直没跟他在一起,孟庭深功成名就,沈南柯选择跟他结婚。
没想到是真的,沈南柯对孟庭深感情也很深。
“在这里睡不着,我待他身边踏实。”沈南柯也没有避讳,直接道,“我不离开他的病房,不会给你们添乱。”
程垚拧眉审视沈南柯。
“我是他的老婆,他在医院住着,我做不到在其他地方心无旁骛的睡觉。夫妻——终究是不一样的,您不用管我,我自保能力很强。我对这边也不陌生,我以前出差来过。”沈南柯思索了一下,说道,“而且如今这个局面,我不会遭遇什么危险吧?我出意外可就矛盾升级了。”
“如果你今天遭遇意外,明天我们在这里的限制会全面解封。”程垚直言不讳,“想让矛盾升级的人有很多。”
沈南柯握紧了行李箱拉杆。
“我让司机送你过去。”程垚拿出手机拨号,“你在医院待着不要乱走,你出事他肯定要发疯,最近事够多了。”
沈南柯回头环视这栋戒备森严的庄园。
程垚吩咐完司机,握着手机对沈南柯说,“他下周回国,你是提前回还是跟他一起?”
“一起。”沈南柯很坚决。
司机很快便把车开了过来,沈南柯下楼梯之前回头,“程总,方便问您一件事吗?”
程垚欲走,闻言回头,“嗯?”
“五年前,你们怎么会突然转型?”沈南柯抿了下唇,问道,“你们做软件研发规模也可以,是什么促使您迈出这巨大的一步?”
“这一步可不是我迈出去的,我没这么大的魄力,是你老公。”程垚笑了起来,表情耐人寻味,“他需要钱挤进富豪榜。”
“他赚钱的动力……到底是什么?”沈南柯拧眉,“他有提过吗?”
“娶你吧,当时你分手,他回国找完你就决定了。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不会回答我们这个问题。”程垚双手插兜,观察着沈南柯的表情,“我猜可能是因为你,你眼光那么高,普通人你应该看不到眼里吧?”
沈南柯:“……”
“谢谢,打扰您了,我这个“普通人”过去找他。”沈南柯拖着行李箱下台阶,“再见。”
孟庭深那个狗!
他也这么想吗?
她在孟庭深的心里不仅好色还贪财?脸上一道疤便不跟她视频,觉得她需要钱,便疯狂赚钱。
想揍他的念头在推开病房门,看到孟庭深艰难地从病床上往轮椅上挪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她关上门丢下行李箱飞奔过去扶着孟庭深到轮椅上,“你要去哪里?”
“你怎么来了?”
他们同时开口,沈南柯从孟庭深深邃好看的眼看到他高挺鼻梁上的疤痕上,鼻子发酸。
“我不是留疤体质,这种疤可以消。”孟庭深抬手挡了下脸,觉得过于刻意,放开后说道,“程垚那里住着不舒服吗?”
沈南柯关掉轮椅的固定,推着他,“你要去洗手间?”
“嗯,我可以,你不用管。”孟庭深回头看她,手停在半空中犹豫要不要抢回轮椅掌控权,“不想住他那里?”
沈南柯不管他的拒绝,强势地把他推进洗手间,“不用找房子,我住你的病房。我扶着你,要解决哪种?”
空气瞬间炽热起来,他们还没有坦诚到这个程度。
虽然同居过,可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边界感。比如早上去洗手间的时间一定是错开的,偶尔一起洗澡,也是做到激情时,没那么清醒。
“我可以找看护过来。”孟庭深不喜欢看护贴身照顾,可他更不想委屈沈南柯。
“你能受得了看护,也就不会自己硬撑着来了。”沈南柯拖着他的手臂,她强装镇定,“我扶你到马桶上。”
“嗯。”孟庭深声音很低,看了沈南柯一眼。
想确认是不是做梦。
沈南柯贴身照顾他?
“孟庭深,我们什么亲密事没做过?你还怕我看?”沈南柯脸上滚烫,嘴上毫不客气地说,“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要不要帮你脱衣服?”
“不用。”孟庭深嗓子一滚,抬手扶着沈南柯的肩,撑起身体离开了轮椅,高大地站在洗手间。垂眸看她泛红的耳朵,她穿着低领毛衣,脖颈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粉。
孟庭深一个人也可以,他这是车祸第三天了,没那么虚弱。
“你在他那里不舒服?”孟庭深修长的手指搭在松垮的裤腰上,明明抬手一扯就下去了,他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那我出去?”沈南柯看他手背上青色血管都暴起了,她再不出去,孟庭深能在这里耗一晚上。
这个矫情的男人!!
“嗯。”孟庭深改扶轮椅扶手,睫毛一垂,嗓音微哑,“我很快。”
沈南柯确定他站稳才转身出去,没把洗手间门关严,快步走回病房脱掉了外套。听到里面的水声,她扭头看向医院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里面没了声响,她快步进去扶着孟庭深洗手,让他坐上轮椅推回病房。
“程垚那里没有不舒服。”沈南柯架住孟庭深的手臂,把他扶到了病床上,“我只……看不到你会焦虑,睡不着。我的问题,跟环境没关系。”
孟庭深坐到病床上,握住了沈南柯的手,沉黑凌厉的眸子直视她,心脏紧绷,“嗯?”
“我跟你说我睡眠质量很差,不是开玩笑,我只是在你身边睡的比较踏实。”沈南柯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迎着他的目光,“我高中就开始失眠,很多年了。”
“躺床上睡。”孟庭深攥着她的手腕,轻柔地带她上床,“上来,躺得下。”
沈南柯提过她睡眠不好,孟庭深也见过她的药,可是她在他身边睡的太好了,比他睡的还好,
这让他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沈南柯看了看孟庭深打着绷带的左腿,略一迟疑,上床躺在他右侧。碰到他,便转身把脸埋到了他的腰上。焦灼、仓惶不安在这一刻落了地,她抱住他,眼泪和倦意一起涌来。
“南柯?”孟庭深揽着她的肩,感觉到衣服潮湿,立刻低头去看她的脸,“怎么了?别哭,我没那么严重,别怕。结束了,下周我陪你回国。”
今天沈南柯哭了很多次,因为他,一直在哭。
他生理性心脏疼,继而后悔,他极少有后悔这种情绪。他做事向来果断,决定了从不后悔,可他后悔了。
不该让这场车祸发生,他能避免这场车祸。只是太想回国陪她过年,失了分寸。
沈南柯的眼泪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在绵密的心疼中,抚摸着沈南柯的头发。
“金钱、社会地位,从来都不在我的择偶范围。我有车有房有存款有稳定的工作,我的另一半有没有钱都行。”沈南柯把脸埋在他身上,闻到熟悉的安心的味道,“孟庭深,如果,你没那么有钱,没那么傲气。我们可能早就在一起了,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什么?”孟庭深怔住。
“我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沈南柯抱紧了他的腰,郑重道,“既然你感受不到,那我再告诉你一遍。孟庭深,我很喜欢你。我的喜欢不会因为你的容貌、金钱、社会地位发生变化而改变,我喜欢你,仅仅因为你是孟庭深,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