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四目相对, 晏云栀后知后觉陆玹这是因她对他的称呼不满意了。她心下无奈一笑,蹙眉向老太太撒娇:“您看看,我想替他圆谎都不成, 颂焉就是这样欺负人!”
说的是告状的话, 语气和神情也一点也不像。老太太笑起来, 屋内的人脸上也都堆了笑。陆玹也将目光移走, 继续和父亲说话。
家人团聚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多时下人便进来请示是否要开膳。
用膳时, 老太太将晏云栀拉到身边坐。
陆玹看了一眼手边,对于晏云栀不在身边有些不习惯。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晏云栀,晏云栀正眉眼弯弯地和老太太说着话,没注意到他。
当天晚上,晏云栀也没回承风院,而是陪在老太太身边, 秉烛夜谈。
第二天,府里果真来了好些拜访陆玹的客人, 陆玹忙于招待。而晏云栀则是和陆善和出门,去了一趟她许久不去的云至坊。
晏云栀再次感慨,陆善和将云至坊打理得真不错。
后来两个人又在京中闲逛,陆善和带晏云栀去了几家新开的铺子。瞧着陆善和对这些新开的铺子了如指掌,知她没有整日躲在家中,晏云栀十分欢喜。
傍晚, 两个人才带了些采买的小玩意儿回府。
得知晏云栀回府了,陆玹从书房回承风院等她,左等右等不见她, 恍然她大概是留在陆善和小院里说话了。
陆玹失笑,惊觉自己有些不能接受太长时间见不到她人影。
此刻的晏云栀正和陆善和在屏下的罗汉床上相对而坐, 说说笑笑。
“有件事情我早就想问你。又不知道该不该问。”陆善和迟疑了一下,“你和我二哥成婚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一直没有好消息呢?”
“好消息?”晏云栀没反应过来。
陆善和苦恼地皱着眉,吞吞吐吐:“会不会是我二哥年纪大了……”
晏云栀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
陆善和一脸担忧,费解地看着晏云栀笑成这样。
晏云栀收了笑,解释:“我们一直有吃避子药。”
“啊?为什么啊?”陆善和惊了。
晏云栀想了想,道:“在刚成婚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就被你二哥喂了药,他说我与他都是双生子,生产双子有风险,做主不要孩子了。”
陆善和对于晏云栀说的内容暂时还没理解,已经下意识地点头:“我二哥的主意总归是没错的。”
她是吃过大亏的,从此对陆玹的想法坚信不疑。
陆善和琢磨了好一会儿,慢慢理通了,她问:“那你呢,你怎么想?总是会有人觉得没个一儿半女这婚缘会忐忑。”
陆善和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
晏云栀知道陆善和在担心什么。她柔笑甜声:“初时你二哥你没逼我做决定,让我自己考虑,那药随时都可以断。我迷糊了很久,有对于生育风险的担忧,也有对未来的顾虑。”
“我也曾担心过,如今和你二哥感情好,若时日久了呢?兴许他会改主意,而那个时候我又年龄大了,生育变得不易。那我该怎么办?”
陆善和拧着眉忙不迭点头,这也是她没说出口的担忧呀。
“后来,我发现你二哥好像确实不是很喜欢小孩子,我也同样不是很喜欢。既然我们都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为何要为了一种保险、一种义务、一种人人都如此的习惯,去生育子女呢?孩子的降生,本该是源于热切的期待才对。”
“至于你二哥将来会不会改变想法?”晏云栀顿了顿,“眼下我自然是信他的。若他日后变了,因为没有子嗣要令觅良人,那他就不值得我流泪和挽留,一别两宽两厢安好便是了。”
“你要和谁一别两宽啊?”门外突然传来陆玹略沉的声音。
晏云栀和陆善和惊讶地转头望去。
陆玹推门进来,瞥了晏云栀一眼,冷脸沉声:“回去,有要紧事。”
“二哥。”陆善和慌忙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人,也大气不敢喘。
“那我先回去了。”晏云栀对陆善和说。
她一边朝陆玹走去,一边问:“什么要紧事?进宫的事情吗?”
陆玹很随意地“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晏云栀跟上去,一路跟回承风院。
将要进房前,陆玹故意放慢了步子,让晏云栀先进去。他后一步迈进门槛,反手将房门落了锁。
晏云栀瞧见了,惊讶抬眸望他:“你骗人,没有要紧事?”
“当然有。”陆玹两步迈到晏云栀面前,伸手抱住她,轻轻一提,将她竖抱起来。
晏云栀双足离了地,急忙双臂勾着他的脖子。
“回答。”陆玹问。
回答什么?哦,和谁一别两宽。
晏云栀弯眸:“陆玹,你现在越来越无理取闹了!你再欺负我,我就和你一别……”
晏云栀余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被陆玹压在了床榻上。
后来晏云栀迷糊间,陆玹凑到她耳畔,道:“我年长你十二岁,比你先不能生。”
晏云栀笑起来,心道他还真是不介意说自己年纪大说自己不能生。
其实陆玹想说——最好你考虑清楚,别你想生的时候,他……
罢了,这话不好听。
陆玹把话咽下去,把所有的话藏于进出间。
·
晏云栀和陆玹留在京城一直到上元节。晏云栀整日都在吃吃喝喝,见了很多曾经的友人。
她也曾帮苏氏做参谋,给陆善静挑选夫家。晏云栀去问了陆玹,得到了陆玹的首肯。
苏氏犹豫了好几年,终于给陆善静挑选了一个满意的夫家,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陆柯和陆源都定了亲,一个今年年底成婚,一个婚期还没定大概在来年初夏。
眼下两个人忙得整日见不到人,因为他们要参加第二次的科举了。不同于前一次的积累经验,这一回两个人都有些摩拳擦掌,想要取得个好成绩。
刚过了上元节,晏云栀就离开了京城,去了晏家。而陆玹则是被圣上钦点,去别宫作陪,暂时不能与晏云栀同往。
还没到晏家,晏云栀脸上的笑容已经漾开。
看着熟悉的晏家府门,和候在影壁处迎接自己的晏家人,晏云栀心里暖融融的,真的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晏二夫人笑着指责:“才知道回来!”
晏云栀杏眸笑成一条缝,拉着晏二夫人的手撒娇:“母亲,来年过年的时候我陪着您!”
“那可一言为定不许食言!”晏二夫人眉开眼笑,心里的那点埋怨烟消云散。
到了晏家,晏云栀如回家一样自在,继续过着整日吃吃喝喝的日子。晏家人口多,每日热热闹闹。有几位兄长成了亲、有了子嗣,晏云栀见到了新面孔,结识了新的友人。
时间一晃而过,马上又要科举了。晏二夫人拉着晏云栀去寺庙上香,愿五郎、六郎有个好成绩。
今日的万青寺香客众多,大多都是为家中考生求个好功名。
时隔三年,纪家再次陪纪云霄赴京赶考。还没到京城,暂时留在这里歇脚,听说万青寺香火很好,许红玉带着小女儿去上香。
“栀栀,今日人多,你别离了我的眼。”许红玉叮嘱。
纪云栀点头,乖乖跟在母亲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不同于三年前的孩童模样,如今她已经初初有了少女模样。
“母亲,你等等我!”晏云栀甜笑着喊。
许红玉整个人僵住。他反应了半天,才木讷地侧转过身,循声望去。
她再次看见了大女儿。大女儿眉眼含笑容光焕发,脚步轻盈地奔向一个温柔端庄的妇人。
“让你躲闲。”晏二夫人用手点了点晏云栀的额头,“是不是又躲到哪儿吃糕点去了?”
“我哪有……”晏云栀声线本就很甜,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笑的。
母女两个手挽手笑着往山上走,看上去就像亲母女一般。
许红玉呆呆地看着。
纪云栀低下头,闷声:“母亲,给我改个名字吧。”
原先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自己和姐姐的名字一模一样,见了姐姐自己就不准再叫那个名字,心里很是不高兴。这三年长大了些,慢慢懂了事。她才明白,自己的存在是母亲对姐姐的赎罪。
母亲对她好,就能洗刷对姐姐的罪恶吗?
不能的。姐姐是姐姐,她是她。
“母亲,我要改名字。”纪云栀抬起头,再一次坚定地说。
许红玉回过神来,颓然点头。阳光照下来,照着她鬓上白发。
明明还年轻,她却已经两鬓斑白。
晏云栀并没有看见许红玉。即使看见了,她也不会在意。那个人,已经和她全然没有关系了,再也不能激起她半分情绪。
她陪在晏二夫人身边,虔诚地上了香、磕了头,盼着五哥、六哥高中。
傍晚,晏云栀和母亲下山。
陆玹已经等在了山脚下。
他长得人高马大,半生戎马,即使穿着常服,往那一站,亦是气度不凡,惹得多看。
晏云栀低着头,数着手里的素点心。
晏二夫人拍了拍她的小臂,指着陆玹给她看。
晏云栀抬眸望去,山脚下人来人往车马也多,一瞬间,所有人都成了黑白虚影,她只看见陆玹。
晏云栀的眼睛情不自禁一弯,下意识将手里捧着的素点心塞到母亲手里。她提裙奔下一节节石阶,衣袂翩飞,红色的斗篷被风吹得高扬。
“颂焉!”她像一只轻盈的蝶奔到陆玹面前。
她停在他身前,弯着眼睛笑。
陆玹也笑了起来,他张开双臂,把妻子拥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