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双重生在赐婚前(二)
夜里, 晏云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怎么也想不通,赐婚怎么就没了呢?
陆玹为什么没在名单上勾她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勾了哪个小狐狸精的名字啦?
不对,他应当是谁的名字也没勾, 否则赐婚的圣旨已经送到别人府上去了。
晏云栀睁着眼睛, 在一片漆黑里望着屋顶,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 她与陆玹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两个人一步一步走来的过程,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绝对绝对不可能只是一场梦!
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将她送回了过去,可她就是坚信与陆玹之间发生的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一想到如今两个人几乎变成了陌生人,那些细碎的日常只她一个人记得,而陆玹什么都不记得了,晏云栀心里没由来地升出一股淡淡忧伤。
“表姑娘, 您睡不着吗?要不要给您倒杯水?”坐地屏外,传来春桃的声音。
“没事。睡了。”晏云栀不再在床上翻来扭去, 努力让自己睡去。
她迷迷糊糊睡去的时候还在想着自己花了大半年给他做好的衣裳,还没有给他瞧过,还没让他穿过一次……
接下来几日,陆玹很忙,白日几乎不在府里,不是进宫, 就是有些推却不得的应酬和议事,晏云栀一直都没见到他。
她照常每日半下午,去老太太屋子里, 安静坐在窗边,静心为姨奶奶抄写经书。
府里的人都看得出来晏云栀最近两日有心事。不过谁都不会知晓晏云栀是因为和陆玹的婚事没了而郁郁, 都当她是因为她推了和陆源的婚事马上要搬出陆府而心情不好。
老太太亦是这般想,看着晏云栀的目光不由变得更加慈爱和舍不得,恨不得整日将晏云栀带在身边。
晏云栀留在鹤青堂陪老太太用过晚膳,两个人正坐在一块说话,大丫鬟来禀苏氏过来了。
“应当是为了过几日府里设宴的事情。”老太太对晏云栀解释了这么一句,才让丫鬟将苏氏请过来。
老太太说得不错,苏氏确实是为了这事儿过来请示的。
晏云栀起身对进来的苏氏见过礼,便坐在一旁去继续抄写佛经。
老太太和苏氏婆媳关系不够亲近,但面上一直还算和和气气。老太太说:“这设宴的事情交给了你,大事小情你自己拿主意就成。”
“旁的都好说,也不会过来麻烦母亲。就是对温家娘子和宝荷县主的的态度,儿媳有些摸不准。”苏氏解释,“原先……京里不少人传温家娘子一直在等着咱们府上的二爷打了胜仗回京。温家家底也不错,是个好姻亲选择,如今府中设宴,自然要格外忧待她。可是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宝荷县主也嚷着非咱们二爷不嫁 ……”
苏氏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苦笑不得,她说:“府里设宴,这两位是不是都要请?前段时日,她们两个已经闹得十分不和,若宴会上这两个人起了冲突呢?”
苏氏再问:“依母亲的意思,这两位真的都要请吗?还是……只请一位。”
老太太听明白了,苏氏这哪里是在问宴会请谁的问题,她这是在问府里对这两位姑娘的态度。陆玹注定只能娶一个的。
老太太可不会草率给陆玹拿主意,何况这两位姑娘家里都是朝中权贵,涉及到朝臣党派之事,老太太就不会擅自做主了。
“明儿个我问问颂焉。”老太太说。
苏氏心道老太太果然不管事。虽然苏氏早就料到了老太太会是这个答复,她还是来跑了这一趟,将问题抛给了老太太,要不她才不愿意自己去问陆玹。
这个继子啊……她向来是能避就避,万不敢拿出半点继母的架子来。
苏氏走了之后,老太太望向晏云栀,见她握着毛笔,目光虚置,人在发呆。
“栀栀?”
晏云栀没听见,仍旧陷在沉思里。
“栀栀?”老太太提高音量又唤了她一声。
晏云栀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她猛地发现自己悬着笔太久,一滴墨滴到了纸张上,这一页的佛经要重新抄写了!
她转过脸,冲老太太甜柔地笑起来,唤一声“姨奶奶”。
“想什么呢,叫你都听不见。”老太太朝晏云栀招手,让她过来挨着自己坐。
她抚着晏云栀的手背,有些舍不得地说:“等搬走之后,只是不常住在这里,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小住。咱们祖孙啊……还是和以前一样。”
晏云栀弯唇,靠着老太太的肩膀点头。她后知后觉自己这几日的表现恐怕要让别人误会了。尤其是姨奶奶不知道在心里有多担心她。
万万不可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让姨奶奶再为她忧心。
她用脸颊蹭了蹭老太太的胳膊,甜声:“我一定会常常回来看望姨奶奶的,还要把小家收拾得干净漂亮,邀姨奶奶过去小住呢!”
“好好好!”老太太笑着连连点头。她想转移话题,随意找了个话头,问:“栀栀,你觉得温岫和赵宝荷谁更好?”
“谁都不好。”晏云栀脱口而出。
老太太惊讶地看向她。
晏云栀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慌乱,在老太太发觉她的异常之前,她很快调整好,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来,故意用甜糯的声线向姨奶奶撒娇:“我陪在姨奶奶身边呢,您怎么就要想着别人了呢?她们谁也不如我好!”
老太太瞧着晏云栀这娇憨可爱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晏云栀悄悄松了口气。心道自己真的要谨言慎行,不能再言行奇怪才是。
老太太慢慢收了笑,道:“在我心里头,咱们栀栀自然是最好的。可又不是挑人陪在我身边,而是给你二哥挑媳妇儿。”
老太太伸手点了点晏云栀的鼻尖。满目慈爱之情。
晏云栀听了老太太这话,轻轻抿了抿唇。原来在姨奶奶心中,她不适合给陆玹当媳妇儿吗?
为什么呢?怎么会呢……
老太太没有觉察出晏云栀神情的异常,一边琢磨着一边说:“宝荷县主年纪小,又和她母亲一样骄纵的性子,不是个贤妻的好人选。可她对颂焉确实感情颇重,要不然也不能不顾姑娘家的脸皮,直接说出非他不嫁的话来。这……选一个满心都是颂焉的妻子也算一个很大的优点。”
“温家姑娘嘛……性情举止都不错,端庄娴雅,模样也出挑打眼。各方面都挑不出错来,也同样对你二哥一往情深,一等多年……”
老太太还在继续说着这赵宝荷和温岫的优点,晏云栀却有些听不进去了。
说完了温岫和赵宝荷,老太太竟又说起了京中另外几位适龄的姑娘,都是她中意的人选。听她这话的意思,想来是在好早前就开始给陆玹物色了。
晏云栀实在是听不进去了,站起身来,道:“我去把佛经抄完。刚刚弄脏了,我还要重新写一份。”
“有些晚了,若是乏,明日再写也是行的。”
“ 不累。”晏云栀对老太太柔笑,她朝书案转身走去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便散去了。
她也想抄抄佛经,静一静自己的心。
她抄着抄着,看着白纸上和陆玹一模一样的字迹,忍不住要想陆玹现在在做什么?他是不是和姨奶奶一样,也在给自己物色妻子。
一想到一朝时间倒流回到过去,陆玹可能要迎娶别人,晏云栀顿时浑身不舒服。不,还没到他迎娶别人的那一步,只是想到他有了挑选别人的念头,晏云栀就心里发堵。
不行!
她绝不允许!
·
一夜辗转反侧,晏云栀第二天起来,立刻让丫鬟去一趟承风院,去问问陆玹在不在府上。
“啊?”月牙儿惊奇地打量着晏云栀。
今儿个是大阳打西边出来了?府里谁不知道表姑娘很怕二爷,永远避而远之,小时候甚至因为怕挨手板,装病不去学堂。这事儿还惹得府里的几位主子嘲笑过她呢。
晏云栀什么也没解释,而是催:“快去!”
“哦哦!”月牙儿反应过来,想不通也不想了,快步小跑着去给晏云栀打听。月牙儿心里想着晏云栀一向那般惧怕二爷,还要去找二爷,想来一定是天大的事情,那她哪敢耽搁啊!
陆玹昨晚东宫作陪,很晚才归家,今日便给了自己半日的假,推了应酬。不过即使推了应酬,他这样的人也不会贪睡懒床,亦是早早起身,在书房里翻起史册。
月牙儿从长河口中打听到陆玹今日上午都会留在府里,赶忙回去禀告晏云栀。
晏云栀站起身想要往外走,忽地想起了什么。她转眸,从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打量着自己。
她去换了一身衣裳,又给自己描了红妆,甚至连云鬓上的步摇都戴了两支。她以前装扮素雅,大多佩戴素簪,戴摇晃金灿灿的步摇次数极少,何况还是两支。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晏云栀慢慢蹙起眉。
她绝对没有想到头一次为陆玹精心上妆,居然是这样的情景下。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突然想要破罐子破摔,不去寻他了。管他要勾谁的名字!爱谁谁!
可这想法刚冒出来,她又忍不住去想象陆玹真的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场景。
喉间一哽,她居然有干呕之感。
受不了!
晏云栀小声嘀咕了两句,重新扶了扶云鬓上的步摇,拿起自己抄录的文章,出门去寻陆玹。
春柳和春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疑惑。
春桃问:“表姑娘是去找二爷?我没误解吧?”
若是以前,春桃这种话,春柳是不会接的。这一回,春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表姑娘是去见二爷,还精心描了红妆换了衣裳戴了首饰。”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
晏云栀到了承风院。
长河迎上来,笑着唤一声“表姑娘”。
晏云栀询问:“二爷可在忙?能不能麻烦帮我通传一声,我有些请教。”
长河去传话,晏云栀立在原地,打量着这个自己曾住过的小院,如今换了个身份旧地重游,心情颇有些复杂。
长河很快回来,将晏云栀请进书房。
晏云栀抱着怀里的文章,硬着头皮往里走。不远的路,却让晏云栀感觉走了很久很久。她心里还是没有准备好,不知道该如何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去面对陆玹。
她甚至会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对他笑,甚至不由自主奔向他、拥住他。
晏云栀迈进门槛,她慢慢抬起眼睛,望向坐在书案后的陆玹。他正看着她,也许从她还在院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注视着她。
把晏云栀送到,长河便退了出去。不过晏云栀毕竟是借住在府里的表姑娘,为了避嫌,长河并没有将书房的房门关上。
晏云栀有些别捏地扯出一个柔和却并不算越矩的柔笑,望着陆玹,道:“前些日子仿二爷的字,有几个字总是写不好,今日得知二爷得闲,特意过来请教。不知道有没有误了二爷正事?”
陆玹微眯起眼,听她一声又一声地唤“二爷”,心里开始不大痛快。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何直接将名单退回宫中,没有勾选她的名字。若他勾了晏云栀的名字,如今他们婚约在身,他甚至可以提前与她成亲,日日夜夜将她抱在怀里。哪里用得着现在这边,看得见摸不着。
可陆玹心里有结。他总是会忍不住去想,两个人身份有差距,当初是他随意在她的名字后面打个钩,于是将两个人牵扯到一起。
嫁给他,她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
在与晏云栀相处的平淡日子里,陆玹不止一次去想,倘若没有他擅作主张地勾选她的名字、倘若没有这场赐婚,晏云栀会多看他一眼吗?还会嫁给他吗?
一朝时间倒流,让陆玹回到了过去。再次看见那张宫里送来的名单,陆玹迟疑良久,选择了和曾经不一样的做法——
他没有勾选晏云栀的名字。
他想让她不受赐婚束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与他白首相携。
“二爷?”晏云栀再次唤。
陆玹从思绪里回过神。
“是打扰了二爷的正事吗?”晏云栀试探着问。
“没有。”陆玹朝晏云栀伸出手。
晏云栀朝他走过去,下意识想要将手递到陆玹的手心里,她的手刚抬起很快反应过来,匆忙改成将手里的文章递给陆玹。
陆玹接过来,指端无意间擦过晏云栀的指背。
他的动作顿了顿,晏云栀的纤指亦是跟着微微僵了一下。
不过是一瞬的接触,那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感,让两个人同时想起了过往的无尽亲近。
陆玹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将晏云栀递来的文章放在桌上,细细去看。
“你写得很好。”陆玹忽地想起晏云栀故意模仿他的笔迹回他的那一封家书。他目色不仅柔和下去,唇畔也浮上了一丝笑。
晏云栀再往前走了两步,立在书案旁抬眸去看那页文章。“可有几个字,总是写不好,学不来二爷的精髓。”她左手抬着右臂的宽袖,右手探过去,去指文章上的几个字。
“这个‘随’字,这个‘惊’字,还有这个‘姻’字。”
陆玹盯着晏云栀探过来的小臂,一小截雪色的皓腕从她柔粉的宽袖中探出,就这么横在他的视线里。
恍惚间,陆玹好像在晏云栀探来的这一小截雪臂上看见了朵朵他曾留下的吻痕。
她这样雪洁的身子,就该被狠狠地留下痕迹。
陆玹收回视线,拿起笔架上的笔蘸墨,又拿了一页白纸,去写这三个字。
晏云栀又凑过去一些,更近距离地学着他的起笔、运笔。
陆玹将最后一笔写完,将笔递给晏云栀,道:“你来试试。”
“好。”晏云栀轻点头。她接过陆玹递来的笔,在陆玹写的三个字下方,按照刚刚学来的运笔,一笔一划认真去写。
府里学堂里的人自小都是临陆玹的字,尤属晏云栀的字写得最漂亮。仿写陆玹的字对晏云栀来说并不难。
她将三个字都写完,自己比对审视着,甜笑道:“好像是进步不少,是不是这么写呀哥哥?”
陆玹瞬间抬起眼睛,盯着晏云栀。
晏云栀无辜地望向他,甜声:“我觉得前两个字已经会写了。只是这第三个‘姻’字恐怕还要再多练练,哥哥说对不对?”
陆玹盯着晏云栀清丽动人的眉眼良久,扫了一眼她刚写下的字,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笔,重新再写了一遍“姻”字。他这次示范得更慢,慢到让晏云栀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他重新将笔递给晏云栀。
晏云栀接过来,再次认真地去写。
凉风从开着的房门吹进来,吹动晏云栀的裙子,柔软的衣料轻轻抚过陆玹搭在腿上的手背。
当她的裙子又滑走,陆玹慢慢将手虚握成拳。
“二哥在吗?”院子里传来陆柯的声音。
“在。”长河回话,“表姑娘在书房里呢。”
陆柯已经从开着的书房房门看见了门内的情景,他没有冒然进去,先是冲陆玹笑,再将疑惑的目光落在晏云栀身上。
晏云栀写完了,将宣纸往陆玹面前推了推,请他过目。
陆玹突然问:“你在府里唤老三老四哥哥吗?”
“自小便随善和、善静几个姐妹,一直唤他们三哥四哥。只是如今年纪渐长,是不该再那样唤了。”晏云栀怯怯地望着陆玹,一双杏眸水漉漉,问:“二哥……不喜欢我唤你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