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温楚大半身形被宋喻生遮住了, 李惟言也不会闲得去看宋喻生的丫鬟。只擦肩而过之时,见她用手捂鼻,难免好奇, 多看一眼。
结果看到了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却再也走不动了。
这眼睛,他今生如何都不会忘记的,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啊。温楚出生之时候,李惟言才八岁大, 孝义皇后同他说过,德妃也是个可怜人,他要好好的对他们。
于是, 八岁的李惟言去德茗宫, 悄悄地看了眼刚出生的妹妹。
再后来,一看便看到了她十岁。
他看着温楚怔怔道:“小喜.”
温楚怎么敢认,她忙跪下道:“皇太子殿下,您认错了吧。”
李惟言道:“认错?!我怎么可能认错!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认错了谁, 也认不错你!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不肯认我!把手拿开,叫我看看!”
李惟言素来温润, 如今这样显然失态。
温楚只觉气血翻涌上脑, 方才被撞到了的鼻子还在隐隐作痛, 竟直直流出了两行鼻血。
祁子渊在旁边劝道:“小喜已经死了啊!表哥,你别这样,生得再像, 也不是她了, 别做混事啊!”
祁子渊很快就人出了这是那天在大街上撞了他的那个女子。
那天宋喻生同她一起出现在街上, 而如今她又成了他的丫鬟,想也是知道两人关系不大一般。
李惟言却不听,他走到了温楚面前,蹲下身来,近乎执拗地扯着她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恨皇兄?所以不愿意认我啊!小喜,你别这样啊!皇兄错了,皇兄不该抛下你的啊!”
李惟言的力气太大,扯得温楚肩膀生疼,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她一边捂着鼻血,一边哭,最后血都流到嘴巴里头了,活像刚吃了个小孩。
她看着李惟言越来越癫,起身想跑,但被他抓着肩膀,一动都动不了。
宋喻生出面,和祁子渊一同将他拉开,温楚找到时机连滚带爬躲到了宋喻生的身后。
宋喻生从怀中一边拿出了帕子递给温楚,一边对李惟言说道:“殿下这是认错人了,她不过是我的丫鬟,不是什么公主。”
说罢也不管李惟言如何作想,转身就带着温楚走了。
“这皇太子殿下只是今日这样还是日日这样啊,这也忒吓人了些。”出了宫后,温楚试探性道。
宋喻生道:“妄议主君.”
他话还未说完,温楚就抢先答道:“再加十板!我都知道了,不劳你开尊口了。”
宋喻生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道:“打断主君说话,又加十板。”
温楚气得头都昏了,身形都稳不住晃悠了两下,十板十板又十板!岂有此理!!是可忍孰可忍!
但是顶着宋喻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最后终究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不敢有什么动作,她把气憋回了肚子里头,反倒叫好不容易止住的血流得更甚,一张白帕子已经都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宋喻生见她这样,终于出声解释道:“许是你长得同那死去的公主太像了吧,他一时之间情难自抑,总之,他平日里头不是这样的。”
这便是回答了温楚方才的话,温楚道:“我就说嘛,宫里头的贵人们也不至于如此。”
宋喻生听了这话没什么神情,只是深深地看了温楚一眼,便也不再说了。
后宋喻生去了衙门里头,温楚则回去了玉辉堂。
温楚回到了后罩房,昨晚住的那个屋子里头,沉香就住在她的隔壁,注意到了她回来了,见她脸上还有丝丝血迹,惊讶道:“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脸上会有血?”
温楚随意揭了过去,就道:“嗐,不小心撞墙上了,就出了些鼻血。”
沉香闻此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走前又同她嘱咐了些事情,她道:“世子平日在衙门当值,也用不太到我们,只是待到主子晨起,晚上归家以后更是要尽心伺候,切记不可怠慢了手脚,你可晓得?”
温楚自是连连点头,待沉香走了之后,温楚就倒到了床上。
这也忒累了,比她在赵家村里头给人算命都累,再加之时不时地碰上些熟人,也很恼人。
皇兄在她的印象之中素来谦和温润,从未这样失态过,今日这般,倒是温楚没想到的。
屋外面不知是何时刮起了一阵大风,拍打着窗户发出一阵一阵声响。
倒在床上,温楚想起了记忆之中,尘封已久的往事。
灵惠二十六年,她的叔祖父礼王,发动了叛乱。这场兵变起得突然又迅速,一时之间没人反应过来,起先他拥兵自藩地赴京,借口贺岁过年,后在年关将过之际,发动了兵变。
整个京都都沉寂在过年的喜气之中,殊不知一派祥和之际下,杀机四伏。所有人都被打得措手不及,礼王借口君命神授,灵惠帝宠溺妖妃,逆天无道,直逼紫禁城,而大臣们也都来不及反抗,就被俘获,这场逼宫闹剧开始得太过顺畅,直接踏破了紫禁城的大门,众人不断逃窜。
好在那日宋喻生刚好也在宫里,在乾清宫,直接带着暗卫护送灵惠帝走小道逃走,灵惠帝死活要他派人去德茗宫也救人。
那天灵惠帝道:“不行啊!容银,小喜还在宫里啊!你要带上他们一起走啊!他们都有亲族,不会死的!容银什么也没有,没人能护得住她们娘两啊!你去,你去带她们一起走啊!不然朕也不走了!”
灵惠帝一代帝王,却在这个人命关头时机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那些宫妃皇子都有母族,就算礼王真的把后宫都围住了,也不会轻易地伤了他们,毕竟礼王逼宫,若想坐稳了这个皇位,势少不了朝中大臣的支持。但德妃不一样,她只是个宫女出身,况且礼王这次以她为由头发起宫变,捉了她后,势必会让她受尽极刑,以平天下人怨气,来显示他将要是个多么英明的帝王。
宋喻生眼看叛军就要找来,见他非要这样,只能依了他,去德茗宫带人,如此,灵惠帝才愿意跟着他走。
那天,皇太子李惟言也在德茗宫,叛军踏进紫禁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德茗宫。德妃吓得不行之时,暗卫将好赶到。
叛军厮杀的声音近在耳边,下一秒就要闯进了殿内,来不及了,德妃没办法,只能先把皇太子推出去了,这是大昭将来的继承人,若他落到了礼王手里,一定会死的。
而且,皇后待她们母女不薄,她们总该去回报些什么了。
她对暗卫道:“你们快带皇太子走,快!”
若是她们母女不在殿里头了,那些叛兵肯定会四处围剿,她们走不掉,只能留在这里,况且宋喻生进宫,身边带着的人自也只有一二,能救下一个都是感天谢地了。
宫门被人闯破,温楚亲眼看着母妃放弃了她,选择了皇兄。
厮杀声喧闹不停,而这一刻她的耳中什么声音也都听不见了,听不见皇兄在哭,看不到皇兄痛苦到了极至的眼神。
皇太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跟着暗卫离开此处。
后来因为她们母女留在宫里,叛军也没有出来追杀他,最后皇太子和灵惠帝一起逃离了皇宫。
温楚没有吵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惟言离开的背影。
德妃将她揽到了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她一直在不停地说,“我们小喜,是天底下最勇敢、最厉害的公主。我们不怕.我们不怕好不好啊.”
外头是刀剑厮杀的声音,他们头戴兜鍪,身披甲胄,而她们手无缚鸡之力,若砧板之鱼肉任人宰割。
她能怎么办啊,她又能怎么办啊。
她们被叛军包围,动弹不得,一炷香过去,礼王找不到灵惠帝,便亲自杀到了德茗宫来。他找不到皇帝便气急败坏,用尽天下最恶心之言语咒骂着他的母妃,似乎是想要将气全都撒在她的身上。
温楚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只敢紧紧缩在德妃的怀里。
他骂完人后,却是起了贼心,看上了这个皇侄的女人,即便他已经五十多的年岁了,但还想要同她苟合。
德妃不愿受辱,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撞到了剑上。礼王大怒,亲手将她掏心挖肺,最后将一具空壳丢于乱葬岗之中,任由野狗啃食。
温楚就这样在旁边亲眼看着母妃掏空了身体,整个世界都成了一片红色。
他说,温楚是妖妃的女儿,也该受尽神罚。
他说,他是神。
她被礼王下令关到了猪笼之中,和猪同食同眠,整整一个月,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下去。
一个月,她都以为她的叔祖父是忘记她了。可是,忽有一天,德梦被带到了她的面前。
德福,德梦,她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德福在叛军闯进门的时候死了,而德梦,后来在她的面前,被礼王下令,千刀万剐。他将她身上割下来的肉,丢到了关着温楚的猪圈里面,十几头猪,蜂拥而上。
温楚想要护着德梦的最后的血肉,可她一个人,一个只有十岁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护得住啊。她被那些猪撞来撞去,最后差一点被踩死了,却也无济于事。
她护不住,最后只能无力地看着它们将她身上的肉,吃得一干二净。
礼王却是觉得没意思,他本以为,温楚和猪在一起关上了一个月,阖该跟猪一样啊!她也应该跟他们一样,去吃那宫女的肉啊。
温楚没有让他如愿,他很生气,气起来,又将温楚打了一顿。
最后她在猪圈里头只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礼王不敢去动其他的皇子公主,因为他还需要他们背后母族的拥护,只要他们支持着他,他就能坐好这个位置。
大臣们呢,根本也就不在乎究竟谁是皇帝。而且,灵惠帝这样的帝王,倒了就倒了吧。
是天要亡他!
从前温楚的兄弟姐妹,记恨她受灵惠帝的宠爱,也在这段时日,肆意地折辱于她。
后来,也不知是谁给礼王提了个法子,说就用温楚引出失踪不见了的灵惠帝。他不是最疼爱自己的小女儿吗?既如此,总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吧。
于是温楚受到羞辱的地方,就从猪圈,转到了午门。
午门是每个大臣上朝前聚集的地方,礼王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看见。
可最后灵惠帝还是没有出现。
如此一来,温楚于他最后的价值也没有了。
他虐待她,将她折磨到了不人不鬼的境地,就在想要杀了她的那一天,国公府的人带着灵惠帝杀回来了。
宫中又是一场大乱,温楚趁着大乱逃走,躲躲藏藏,自此流亡于乡野之间,再后来,就被温老爹捡回家去了。
而礼王,这皇帝不过当了两个月,就倒台了。这场逼宫夺位之争就如一场闹剧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灵惠帝寻不到怀荷的人,也找不到怀荷的尸体,于是礼王故意说出他已经将温楚烹食下肚的谎言,他当不成皇帝没了命,也不要叫灵惠帝好受。
后来,灵惠帝便把礼王开膛剥肚。
这件事情发生在温楚十岁那年,活到了现在,她十六岁了。
她总是告诉自己,应该过去了的。
她该去恨谁呢,又能去恨谁呢。
恨她的叔祖父吗?
可他已经死了,被她父皇虐杀而死。
她该怪母妃吗?怪她选择了皇兄,怪她把自己推入了人间炼狱。
可她也死了啊。
那便去怪父皇,怪皇兄,怪他们一个两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不,不怪了,她不怪了。
怪谁好像都没用啊。
她跟着温老爹学道,但看破众生相,算尽天下事情,却怎么也勘不破她自己的命格。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生若草芥,命若浮萍。今如此种种,或许真的是她,命该如此。
她本以为自己都放下了的,可回到了这里,她才知道。
放不下啊,她根本就释怀不了啊。
*
温楚就这样继续当了几日的丫鬟,好在有了第一日的失误,到了后头也没再出什么大的差错,只是那手板确实也被堆积到了一百板。
这日宋喻生照常上值,温楚也在玉辉堂里头躲懒,她手上的纱布早就已经拆下来了,上头的伤好的一干二净了,就是连带着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温楚看着手上的伤,想着,这宋喻生真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这么点伤也要上金疮药,钱多得没地方烧去了不成?
只是这伤好了,就得挨手板了。
她坐在玉辉堂院子里头的石阶上头,眉眼之间尽是愁苦,不一会就听到了沉香打趣,“你这脸皱成这样,是又作甚坏事要挨罚了不成?”
沉香正在扫着院子,温楚抬眼看她问道:“沉香,你以前也挨过手板吗?”
扫帚发出簌簌声响,沉香经过她的眼前,她回,“世子爷不常罚人。”她补充道:“不过我是说丫鬟们,他不怎么罚过,暗卫们如何我就不晓得了。”
温楚愤愤道:“不公平啊,不公平!我那时候才刚来,结果他第一天就给我加了六十个板子啊!能这样吗?有这样的人吗?残暴,忒残暴了!”
沉香见温楚又在妄议主君,甚至说主君的坏话,她丢开了扫帚,急得都想捂了她的嘴,“我的姑奶奶诶!你又说世子爷的坏话,不打你打谁啊。”眼看温楚还想再争,她赶紧凑到了温楚的耳边,小声提醒道:“隔墙有耳啊,这玉辉堂里头每天可都有暗卫守着的啊!你说的这些话,会传到世子爷的耳朵里的。”
温楚听到这话一下就静了声,跟个鹌鹑一样。
沉香见她终于安静了,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叹道:“你看看你吧,几句话,又十板。”
温楚发现,沉香这人说话,也蛮扎心的。
她一下子就丧了气,起身接过了地上的扫帚,她道:“我来扫我来扫,做点事将功补过。”
沉香惊了,扫个院子算哪门子的将功补过啊,但她要扫,自己也不拦着了,转身去做了些别的事。
温楚拿了扫帚,刚开始扫地没一会,却听到了一阵急促匆忙脚步声,从玉辉堂门口那处跑来。
听这声音,温楚一下子便想到了几日前刚回宋府见到的那个姑娘。她已经从沉香口中知晓了这人的身份,是宋喻生的嫡亲妹妹,才十五年岁,是宋府的三小姐。
宋府一共四个小姐。
宋家大房一个,二房一个,皆是嫡女,三房两个,一嫡一庶。
宋礼情的脚步声在门口那处顿了一顿,也不晓得是跟门口那处的人说了些什么。没有一会,他们就放了人,宋礼情就跑到了她的跟前。
宋礼情三下五除二就跑到了温楚跟前,兴奋唤道:“楚姐姐!”
温楚对这小姑娘的热情一时之间有些无法适应,她面色有些尴尬,说道:“宋姑娘啊不对。”意识到自己说错称谓了的温楚忙改道:“三小姐,你唤我温楚就好了。”
宋礼情没管温楚这话,说道:“我喊你楚姐姐是我要喊的,同你又没甚干系。”
她不在这件事情上同温楚争执,说明了来意,她道:“楚姐姐,祖母说要见你。”
宋首辅在三年之前去世,但宋老夫人如今还尚在人世。
温楚讶然,宋老夫人寻她?是何故。
宋礼情见她面露忧色,宽慰道:“楚姐姐,你放心吧,祖母很和善的 她只是听闻你是哥哥的救命恩人才想要见你一面,说不准是给你赏赐呢!”
和善?上次宋礼情好像就是说她家里头的人都很和善,然后国公爷就出现了。
实在是同和善二字不沾一点边啊!
这回她又说宋老夫人和善?
宋礼情看到了她一脸狐疑的神情,赶忙解释道:“上回是意外!!我的祖母”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末了只道:“哎呀!你跟我走就是啦!一会祖母该要等急了。”说罢就扯着温楚走了。
*
国公府一共三个跨院,正中央的那个跨院自然是大房住着,东跨院住二房,西跨院住三房。
而宋老夫人的住处则在大房那处的正房荣安堂里头。
同温楚之间去过的承德堂和如今所在的玉辉堂不同,这是曾经住着户部尚书兼任一朝首辅,身上还承着国公爵位的传奇人物。绕过层层门庭才到荣安堂那处,甫一进门,就能发现整个荣安堂比别处都更显清净肃穆。
宋家崇佛,老夫人笃信佛教,平日里头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礼佛。堂屋的正中间的长案之上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桌前也是香火不断,燃着只剩下了半截卷曲的烟尘,缭乱的烟火缠绕在佛像四周,整个屋子都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堂屋上位坐着一老妇,头发花白,腕上着佛珠一串,脖上系观音挂坠,身穿镂金百蝶穿花青袄。
这回宋礼情真没有诓她,宋老夫人年过六旬,坐在主座之上,她头发花白,身形都有些佝偻了下去,生得也确实是慈眉善目,眼中一团和气,不说话的时候,也像是在笑。
这处除开坐着老夫人之外,还坐着宋家大夫人,而大夫人的旁边,坐着一个十六年岁大的女子,此人正是大夫人妹妹的女儿,若按辈分来算,喊大夫人一声姨母。
此人名黄若棠,父亲黄健在礼部仪制司任职正五品郎中的官。按理来说大夫人的母家王家也是十足的勋贵人家,却将底下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才正五品的官。
黄家虽不是什么末流人家,但同王家比起来还是有些许差距,王家人将女儿嫁给了黄家,那算是实打实的下嫁。况且,这个黄若棠的母亲同宋家大夫人,还是亲姐妹,一个嫁与了当朝国公,门庭如此显赫;而另一个却嫁给入了黄家。这样的对比,可谓是十分惨烈。
但这事也并非是王老夫人偏心,苛待小女儿。当年黄健二三年岁,高中探花,入翰林院当了编修。那一年的科举,一甲的三人状元,榜眼,探花之中,独独这黄健生得太过出挑,一时之间在京都名声大噪,后来正巧那段时日,逢王老夫人给小女儿相看人家,那小女儿一眼就看上了黄健。
王老夫人想着,黄家虽不够显赫,但好歹也算是清流人家,而这人才二十三就中了探花,那将来岂不是前途无量。
可谁也没想到,探花郎已经是黄健的巅峰了,到了后头就跟泄了气一样,如今都四十多的年岁了,还只是一个五品的官。这宋大夫人也心疼妹妹,她那丈夫不争气,大夫人不是没有想过去帮扶,可那黄健就跟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死都扶不起来。
帮到了最后,帮不了就不帮了。
只是她也心疼自己的外甥女在黄家受苦,时不时地就会喊她来宋家小住上一段时日,对她也多有照拂。
明日就是宋老夫人的六十诞辰,她今日就搬到了国公府住下了。
黄若棠生得貌美,一张脸尽是端庄大气,穿着一身粉红比甲,天蓝马面裙,更衬容颜。她是京都之中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
这会坐在宋大夫人的边上,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是贵气,看着温楚的眼神之中尽是打量。
因着上回温楚得罪了宋大夫人的那回事,大夫人这会见到了温楚也无甚好脸色。
温楚装作没看到大夫人那充满了嫌弃的眼神,朝着宋老夫人行了个礼,后垂首等在一旁。
老夫人见到温楚,脸上也依旧是一团和气,无甚瞧不起的模样,她笑着问道:“怎么,你不是祈安的救命恩人吗?他怎么叫你做了丫鬟。”
温楚这也是第一回见到宋老夫人,和她的丈夫以及儿子都不大一样,老夫人说起话来也颇和善。
温楚在这件事上自知理亏,毕竟卖人实在算不得多么光明磊落,她垂着头老老实实答道:“我做了错事,活该的。”
她把宋喻生出卖了,又三番五次惹恼了他。她于宋喻生的恩情,已经被他用五百两银票偿还干净了。
宋老夫人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了,她道:“你坐下罢,虽不晓得你怎么得罪祈安了,但你曾经救下了他,于理于情,便该是我们宋家的恩人,不用这般拘谨。”
温楚哪里敢坐啊,她刚想开口拒绝,就被宋礼情按到了椅子上去,若是再要推脱,也不大好。
宋大夫人骂了一声宋礼情,“你能不能有点正形,整日里头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做什么?怎么不同你表姐好好学学,听话懂事一些,我也不求你给我怎么出息,给我过来,坐我这边。”
宋大夫人总是喜欢拿黄若棠同宋礼情放在一起作比较,总之处处夸黄若棠多知书达理,而宋礼情多不争气懂事。从小到大,这话说了不下十回,一只手都要数不过来了。
宋礼情气得不行,气起来就更不愿意过去了,大夫人觑她一眼,“下个月的月钱不要了是不是?”
宋礼情忍无可忍,哭丧着朝老夫人告状,“祖母!你看母亲,总是这样!”
老夫人终于出声,她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看了一眼大夫人。
老夫人在国公府素有威严,大夫人见她这样,也不敢再坚持说下去了。
临近傍晚时分,外头的天也渐渐暗了下去,温楚坐在椅上也不敢说话,坐不安席。忽听对面坐着的黄若棠开口问道:“听闻姨母说姑娘家中无人,那岂不是孤儿,恕棠儿冒犯,只好奇姑娘是从事何种营生啊。一个人救下表哥,照顾表哥,还要赚钱买药,这样的精力,也当真是厉害。”
宋礼情先温楚一步出声,道:“既知晓冒犯,便不要问了啊,还在这头多嘴。”
黄若棠叫这话一噎,生生被止了话头,面色也涨红了一些。宋老夫人斥道:“情姐儿,不得这般无礼。”她又转头对温楚说道:“若是姑娘不愿意说那便不说。”
温楚对自己从事的营生也无甚好避讳的,毕竟各凭本事吃饭,也没什么丢脸的。
她道:“我从前在镇上给人算命看相。”
宋大夫人嗤笑了一声,“那不就是江湖骗子吗?”
算命看相,许是这话叫宋老夫人想到了当今这皇上喜道教文化,宠幸方士,一时之间脸上的和气也褪去了一些。
温楚无甚神情,故意讥讽道:“是啊,那能怎么办呢,我不就是这样,一点一点骗来了钱,才救下了世子爷嘛。不然我去哪里平白无故弄来这些钱?”
她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面上表情却甚是真挚,一时之间堵得宋大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指着她不停地道:“你你你岂有此理!”
黄若棠在一旁忙为她顺气,而上头坐着的老夫人也终于正色看向了温楚。
伶牙俐齿,不卑不亢,看着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只是不卑不亢出了头,那便是目无尊长,无尊卑。
就在此刻,从堂屋外边走进一人,众人抬眼看去。
门口那处站着的男子,一身绯红官服衬得身形更加挺拔,星眸剑眉,面容清俊,若是一尊白玉神佛。
是方下了值的宋喻生。
(本章完)
作者说:宝宝们新年快乐(*^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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