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登被来往的人你摸一下头我薅一下尾, 原本还有点陌生环境恐惧症发作,意识到这群人就是手闲着加被它的可爱折服后,彻底摊开肚皮任人摩擦。
卫骋老远就看到这只不值钱的猫接客似的对过路群众撒娇, 等他走过去时,登登又一下子站正了,活像要迎接领导检阅。
卫骋有点嫌弃地看了它一眼,忽然问道:“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登登歪着头。
他望向不远处正和徐斯若说话的谢轻非,说:“叫挺帅, 怎么样?”
登登“喵”了一声,大概是在为此人血液中醋含量超标而担心。
挺帅那小子也看了网上的消息,谭伟爆出的这个惊天大瓜显然把事件推高到了一个无法解决的层级。
假如徐茂坤不是徐仲言的儿子, 根本没流徐家的血, 那他和徐思为所谓的私生子争斗压根儿没有任何意义了。闻知这点,徐斯若竟是感觉松了口气。
谢轻非看出他是真不在意,微微惊讶:“你就没别的感觉?”
“没有啊,我对我爸感情本来就不深,也不图他的钱, 对这个家更加没几分归属感。”徐斯若悄悄将目光挪到谢轻非撑着桌角的手背上,害羞起来,“而且我……我上次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回国是为了找你, 学中文也是为你。你曾提出的期望中伴侣的条件我都符合, 这些没有一句是假话。
谢轻非沉默片刻, 道:“如果打算好以后要留在国内发展,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徐斯若听出她话里的婉拒,眼尾垂下去, 眸光闪动:“我不能留在你身边吗?我想和你在一起。”
谢轻非失笑道:“你才多大。”
徐斯若急道:“你等等我, 我很快就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不是这个问题……”谢轻非还没遇到过这么直白的, 说,“我和你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如果不是你主动提到八年前,我连你这个人都不记得,更没想过要和你有什么发展。”
徐斯若大概是语言环境受限导致理解能力欠缺,一下子听她说这么多,悟了:“哦,没关系,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立刻和我在一起,我会先追求你的。”
“……”
谢轻非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不用,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你是有男朋友了吗?”
“这和我有没有男朋友没关系。”
“那我就是还有机会。”
徐斯若觉得自己的分析没有错,脸上的笑容再度盛开:“我会努力的!”
他一副斗志昂扬的神态,搞得谢轻非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了。
那边的一人一猫已经等得不耐烦,卫骋大概能读懂唇语,适时在这会儿叫她:“谢轻非,这班还上不上了,当领导的带头消极怠工?”
谢轻非应了一声,扭头对徐斯若说:“你也看到了,我领导在催,我就先走了,有事少联系哈。”
“诶?”
徐斯若看着人走远,略为不解地摸摸头:“是我没听明白吗?到底谁是谁领导。”
谢轻非在登登脑袋上一摸,对卫骋道:“走吧。”
卫骋张开嘴。
“不许说那三个字。”谢轻非预判到他要说的话,提前警告。
卫骋又把嘴闭上了。
谢轻非跟在他后面进了监控室,卫骋推开审讯室的门,他眼下是徐思为唯一愿意交流的对象。
谭伟虽说发出了一条那样的视频,但内容是真是假已经无法验证。徐茂坤倘若活着还能和他对峙,可他偏偏在事出之前咽了气,徐氏内部已经乱成一锅粥,股票跌得徐茂坤看了能从太平间爬出来。只是他恐怕也预料不到自己这一个撒手,大儿子成了杀人犯,小儿子对他的死也没有任何波澜。
谢轻非一目十行地扫过徐思为的口供,对着耳麦道:“跟他确认一下,谭伟之前真的说过自己要结婚的话吗?”
卫骋将她的问题转述,徐思为用力点头:“要不是他这么说让我以为他真的决定好好过日子不来烦我了,我也不可能冒险假装自己被绑架。”
卫骋问道:“你知道他要和谁结婚吗?”
“我哪知道,”徐思为愤懑道,“说不定就是骗我的。”
卫骋如今对他早已不再客气,听完哂笑道:“你对他的个人情况一无所知,还认舅舅认得跟真的似的。”
徐思为狠狠道:“等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那是等不到了,卫骋在心里说。
谭伟被送到医院宣告了死亡,那根木刺直接扎破了他的腹动脉,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谢轻非看着单向玻璃后还在交谈的二人,先回了办公室。
卫骋去找她之前把外套脱了,此时就挂在椅子靠背上。谢轻非飞快看了眼左右,确定没人后挪步到椅子旁边,把那张被他抢走的霸道总裁儿童版精美写真抽了出来。
横看竖看,这小孩除了脸臭点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因为这副故作成熟的小表情显得更可爱了,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还不让人看。
谢轻非很赞同席鸣那句说卫骋偶像包袱重的话,屈指在照片里小孩的脑门上轻轻一弹,毫无心理负担地把照片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赵重云和席鸣风风火火撞开了门,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
“师父,你要这些绳子做什么?”
谢轻非搬了张带靠背的木凳过去:“你俩试试能不能自己把自己绑起来。”
“啊?玩这么刺激啊。”席鸣拿了绳子往凳子上一坐,想到什么,“师尊,你是不是觉得樊秋叶有问题?”
谢轻非扬了下眉,觉得席鸣越来越聪明了:“嗯。说说看。”
席鸣沉吟片刻,打了个响指:“因为绳子上没有血迹!如果她是在被绑住的情况下背着凳子撞倒了谭伟,那谭伟的血肯定会溅到她,她身上确实有血,可绳子很干净,这不合逻辑。”
赵重云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察觉到什么:“还有……还有她被蒙着头,说明谭伟绑走她的时候特地留心不想让她看到路线,那她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是怎么准确说出仓库位置的?”
“你把师尊眼睛蒙起来拉十条街她也能给你还原路线,”席鸣并不意外,只是也道,“但樊秋叶应该没这么厉害吧,除非她本来就熟悉那条路线。但也说不准啊……你的怀疑也有道理。”
他扯了扯脖子上拧的八字结,思索着道:“樊秋叶是被谭伟绑架走的,谭伟后来发的那条视频里也明确说了他的动机,目的就是要曝光徐茂坤的身世。可徐思为的供词里说谭伟是为了钱才协助他嫁祸徐斯若,他那时候还是图钱更多,甚至不管是以前和吴秀秀在一起还是现在找到徐思为,他都是为了钱。我们的调查进度没有对外透露,他大可以赌一把徐思为无罪,有一半概率能和这个长期饭票纠缠一辈子。可他现在突然发疯,明知徐茂坤活不长了还绑架他老婆发要挟视频,钱都不要了就为说出个没法证明的秘密,除了给大家茶余饭后添个谈资还能有什么作用?这岂不是和他一直以来的作风相悖了。”
“谭伟只是一把刀而已。”谢轻非道。
“在徐茂坤书房的时候,我发现墙上挂画的排列顺序和谭伟发的第一条挟持樊秋叶的视频里拍到的不一样,徐家的佣人告诉我,这些画她每周一都会取下来擦拭。之前卫骋给我的资料里也有些拍摄地点在书房的老照片,那里面挂画的排布和视频里一样。我后来又去问过那个佣人,她承认周一是自己想要偷懒,把书房交给了新来的人整理,之所以敢这样也是因为知道徐茂坤没几率活着回家了,这才导致对方因为对布局不了解而放错了挂画的顺序,那么这个视频的录制时间其实在这周以前,无论超前多久,反正不可能是在安琪死后。”
赵重云愁眉不展:“所以徐思为说谭伟要了两百万封口费后又反悔,是因为他那时候和樊秋叶有了联系,表面上他是徐思为的人,其实老板早就换人做了,让徐思为把徐斯若带回家可能也是樊秋叶指使的?她图什么啊?”
“我也很好奇她图什么。如果单纯想要废掉徐茂坤的两个儿子独占遗产,那事后为什么又让谭伟发这么一条曝光视频?徐茂坤身败名裂,她作为未亡人也捞不着任何好处。”
谢轻非说着看向席鸣,他已经把自个儿包粽子似的捆扎严实了,两手背在身后努力想要打结。
赵重云看他笨手笨脚,把人挤开重新拿了根绳子过来:“这其实很简单的。”
他简单绑了下身体,双手叠在背后捏着绳子两头,动作不大熟练地几次交叉收紧后,不知道怎么拉了几下,手背竟就已被死结牢牢缚住。
赵重云得意地冲席鸣挑了下眉:“看吧。”
“乖乖,你这真有点技术啊,哪儿学的?”席鸣惊奇地检查了下,甚至找不出破绽。
赵重云道:“还是上次那个案子,当时的死者就是这样做的,结果解不开来了,这不就那什么了。诶你快点给我松松,刚刚收得太紧我血液有点不循环了。”
“哈哈,让你试试谁让你这么用劲儿了。”席鸣忙给他松绑,又把位置占回来,顺便道,“快,教教我!”
“你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谢轻非看完也说道。
赵重云唇角微微一翘,嘴上糊弄着席鸣,眼睛不住地往她身上瞄。
谢轻非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这些绳子还是从在徐思为家收来的那堆道具里征用的,也不知道这俩小子怎么理解的她的话,除了绳子还拿了些什么拘束带手铐之类的过来。
卫骋已结束徐思为那边的事情,推开门看到这奇怪的场面:“你们在干什么?”
“学习一些新兴技艺,”席鸣顺便问过一句,“小撬棍咋样了?”
“谭伟的事我没说,就告诉他徐茂坤死了,”卫骋说完顿了顿,“他还挺开心。”
谢轻非捣鼓着手里的玩意儿,随口道:“他不开心你这当叔叔的又该难过了。”
卫骋没理会她的揶揄,拿过他的外套穿上,手往口袋里伸的时候陡然愣住。
谢轻非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热心地问:“怎么了?”
卫骋默默把手伸出来:“没什么。”
他说着低头看了眼脚边。
谢轻非:“你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没有。”卫骋矢口否认,“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哦——”谢轻非不再过问,专注地看向手里的手铐。
这玩意儿和警用的差别很多,既然是徐思为的,那显然也不是市面上那种材质劣等的低档货。谢轻非颇为新奇地试了下圈围,又看了眼锁孔位置,心道虽然材质很坚实,但也没什么开锁难度,给她的话也就三秒吧。
那头席鸣已经把自己从绳子里解了出来,往这边瞧了一眼。
他哥和他师尊还是一副不大相熟的样子,明明隔得这么近,居然谁也没看谁,连同事之情也岌岌可危。怎么办,师尊的决定不可违抗,可他哥为何如此没有出息,就不知道再多争去争取吗?他们家有一个人感情失败就够了,两个都被甩了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席鸣眼看着那个半边挂在谢轻非手腕的手铐,鬼使神差地,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头可断,血可流,我的CP必须挂在一个锁头。
然后快步上前,在谢轻非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速拉起同样在走神的卫骋的手腕。
“咔”的一声,把两人铐在了一起。
“……”
三人齐齐沉默了,席鸣顶着谢轻非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师尊,其实我刚刚是被夺舍了,这不是我的本意。”
谢轻非:“……”
“……好吧其实是我想试试这个手铐它牢不牢。”
谢轻非:“……”
“都怪我哥!”席鸣突然甩锅,“他、他好像很想和你铐在一起!他是心理医生,我被心理暗示了!”
卫骋:“我请问……”
赵重云第一个反应过来:“师父我去拿剪刀。”
“剪刀没用,”谢轻非叫住他,“铝合金的。”
赵重云脸都有点发绿了,气愤地看向卫骋。
“?”
卫骋被瞪得莫名其妙。
他动了动手腕,不慎触到了谢轻非的手背,动作僵了僵,道:“对不起,我想办法。这个应该有配套的钥匙吧?”
不用他说,赵重云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箱子里去翻钥匙,但一无所获。
登登蹭到她义父脚边叫了一声,席鸣仿佛看到救星,立马抱起它道:“还没吃饭吧?现在去现在去,咱俩喝一杯。”
抱着一条猫,跑得比狗快。
赵重云立马道:“我去库房找钥匙。”
就剩俩人了,谢轻非垂眸看向手铐连接处。
卫骋被铐住的右手显得格外无从着落,他甚至站得很端正,虽然换平时撩她的话没少说,这会儿居然安静了。
他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此弟不宜久留。”
谢轻非:“其实……”
卫骋看向她。
谢轻非话音一顿,她感觉到了卫骋的局促。
他对任何未经她许可的触碰都有种克制性的回避,有点像登登想要来冲他撒娇,又知道他其实很嫌弃它时,那种小心讨好的态度。
于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拐了个弯,她说:“其实消防站就在隔壁街,去找他们帮个忙就行。”
两人保持着诡异的姿势出门,正好撞见吕少辉,因为衣服遮挡他没看见手铐,一错眼还以为他俩手牵手了,当即吹了个口哨:“和好了?啥时候办酒啊?要我说早就该……”
“大嘴哥!”遛猫路过的席鸣听了一耳朵,生怕他再起哄两句给火上浇油,忙一记锁喉上来将人拖走。
夜幕深沉,今晚居然有星。点点耀光碎银子似的撒了满天,依稀可以见到几缕透着月华的浮云,只是晚风也如银般清冷,吹拂在脸上时带起细微的刺痛。
两只手铐中间连接段大概十公分,垂下时这点距离也约等于无了,卫骋需要控制整条手臂的发力才能避免再次碰到谢轻非的手,他又比她高了有二十公分,偏偏还不想提着她的手腕让她配合自己的高度,就这么走了没几步路居然感觉胳膊酸了。
谢轻非一瞥他这半身不遂的走姿,问:“累?”
卫骋默了默,道:“嗯,你是有点矮。”
谢轻非:“……”
她何必多这一嘴。
想想真是做了个不理智的决定,干吗要和他铐在一块呢?消防站说远不远,走还是要走上十几分钟的。
谢轻非看着脚下两道交叠了一半,仿佛相拥的影子,莫名生出些自我怀疑来:难道我真是个坏女人,面对感情上难以割舍的前男友,尽管能列出一箩筐大道理证明他们不该再在一起,但抛开这些现实因素,内心深处还是很想很想和他靠近的。
因为她本来就舍不得他,所以但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她能和他待在一块,她就说不出拒绝。
随即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辈子都不能让卫骋知道她会开锁。
想着想着,听到卫骋喊她的名字。
谢轻非仰头,卫骋半张面孔埋在路灯没有照射到的阴影里,他没有看她,脊背挺得好似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板正,口吻却还装作无所谓似的:“你冷不冷啊?”
谢轻非下意识答道:“还好。”
“什么还好,冷就是冷。”卫骋有点气恼地道。
谢轻非默默看向他好似在朝她靠近的右手,慢吞吞道:“是有点冷。”
“哦,”卫骋清清嗓子,很正经道,“那你可要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然后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牵进了外衣口袋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