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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Chapter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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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10-12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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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 刑侦队会议室内灯火通明。

赵重云道:“这只手被砍下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没有相匹配的DNA数据。”

吕少辉神情凝重地捏着下巴:“目前不能确定5号是只被砍了一只手还是被分尸了,毕竟前四名死者的尸首都没有被这么严重地破坏过, 难道5号对凶手来说格外特殊,更可恨吗?”

“关键是他把人家的手送到师尊家门口,这明晃晃是挑衅啊。”席鸣揣测着道,“从手上的茧痕起码能看出右手是5号的惯用手,砍手……按照凶手一直以来的习惯, 5号难道是个小偷?”

照片里手指指腹上有个浅疤,疤痕位于拇指正中央,因为年代久远几乎不容易被察觉, 不仔细看很容易和箩纹混淆, 痕迹中心处还有个很浅的黑点,像痣一样。

谢轻非刚发现这点,听到席鸣的话后短暂地愣怔了一下,立刻打开内网输了个名字进去,很快就查到了一起由派出所于三天前上报的失踪案。

“邓锦如, 女性,29周岁,12月16日下班后没有立即回家, 电话打不通, 父母询问过其同事和男友, 都没有得到女儿的消息,第二天早上二老去派出所报案,目前对于邓锦如的下落仍在搜索中。”

戴琳从邓锦如的社交平台上找到了她新近发布的照片, 从图中人手上的美甲款式来看, 确实和5号的断手相符合。

赵重云奇道:“师父, 你怎么知道5号就是这个邓锦如的?”

谢轻非顿了一下,道:“我认得她拇指指腹上的疤,她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去,这都记得,你大脑内存可以啊。”吕少辉佩服地道,“我连我初中班主任姓什么都忘了。”

赵重云抓住重点问道:“凶手把断手放到你家,难道也是因为知道你们俩是同学?”

“看吧,那就真是挑衅了。”席鸣气冲冲地道,“而且这人一定有内部消息,否则怎么会知道是你在负责调查这个案子?你对外又没有正式复职。”

只有卫骋看出了谢轻非提到邓锦如时情绪有点不对劲,她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轻轻扫过了他欲言又止的唇。

六点多街道的铲雪工人已经开始工作,很快第一抹天光降临,映照了一地素色。

一群人又熬了个大夜,终于从几百个小时的监控视频里找到了邓锦如失踪前最后出现的画面。

地点在天宁区朱雀湖公园南边一条叫先声路的小道,这里算是天宁区较为偏僻的地方之一,一侧是白墙青瓦的老式居民房,另一侧是保留着许多清末民初建筑的遗址群,因为没有经过商业化的改造,鲜少有游客会到周围来玩,而居民区住的也大半是高龄老人,使得街道透出一股陈旧冷清的气息。

邓锦如到达这附近时天色已经很沉了,两侧不算明亮的路灯照着被枯萎藤蔓缠绕的民国建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监控无声,邓锦如形单影只的背影被这阴恻恻的氛围衬得像只飘荡的女鬼。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穿过无人的十字路口,身影忽然消失不见。新的监控视角被调出,时间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邓锦如从一处下坡路口狼狈地跑出来,不断地大喊救命,凄厉的声线透过嘈杂的监控设备断断续续被传出,如同指甲剐蹭黑板般尖锐,将在场看监控的每个人心都挠得悬起来。

邓锦如的双脚发软,完全是凭一口气在逃跑,好像下一秒就要绊倒。

会议室内不知是谁先坐不住了,椅子腿在地上刺啦叫了一声,和邓锦如的呼救诡异地重合。

须臾,上坡投射来一道狭长的影子,很快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便出现在了画面中。

他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下巴被口罩挡得严严实实,迈步步幅很大,但左腿明显微跛。他用欣赏猎物最后挣扎的心情走出了一股闲庭信步的感觉。邓锦如在不熟悉的建筑群里慌不择路地穿梭,最后从一个窄巷口冲出时踩到石子滑倒,一秒不敢耽搁地要爬起来,同一时刻,身前仅有的月光骤然被黑暗遮挡住,邓锦如口中的呼救声如被掐断一样停止,她居然摔在了那个男人的脚边!

监控视角是从上往下,所以众人在大屏中看到的就是邓锦如瘦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被巨大的黑影整个笼罩住的样子。

下一刻,男人微微俯下身子,似乎还做了个想要搀扶的手势,然而邓锦如早就吓得面如金纸,在他靠近的同时仰面一倒,昏了过去。

倒也省事了,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眼,拽住她一只胳膊把人扛到了肩上打算离开。临走之前,他突然抬头。

一直屏住呼吸的席鸣终于忍不住“卧槽”了一声,其余人也都接连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人,居然精准地看向了隐秘之处的监控探头,冲镜头招了招手。即便他只露出一双眼睛,众人也都能猜到他藏在口罩之下的一定是个得意的笑容。

画面定格在他的脸上,不知过了多久,一室的寂静才被谢轻非的轻咳声打破。

“两个问题,”她说,“第一,邓锦如这个时间段本该在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先声路?第二,监控没拍到的地方,她和录像里这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吕少辉拍掉满身的鸡皮疙瘩起身道:“我去找她的家属问问情况,小赵跟我去帮忙。”

“嗯。”谢轻非又给剩余的人都分配了工作,最后轮到卫骋,“你跟我走一趟。”

卫骋将车停在先声路入口处,因为这里不是主城区的主干道,铲雪工作还没安排到位,道路两边积雪叠得有半个手掌的厚度,开车和步行都不算方便。

谢轻非更担心的是,雪和雨一样是能掩盖痕迹的不可抗力因素,难保不会将现场的重要线索抹去。

靴子踩在雪上发出簌簌的响声,两道脚印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了第一处监控尽头的十字路口。

谢轻非抹掉道路指示牌上的冰霜,指着方位问道:“东西……西边是吧?”

卫骋把她手拉过来擦干,从口袋里掏出副手套给她戴上,顺便指路:“从那里走,比台阶要稳。”

手套一直被他贴身放着,戴上时柔软的内层还渗透着他体温的余热。谢轻非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下,默默朝他说的地方走去。

“好像我们上高中的时候朱雀湖这边还没改建,先声路也比现在热闹,”卫骋在她身后说道,“有一年学校组织的踏青地点就是在这里,让我们看看历史遗迹什么的。”

“嗯,然后回去写800字参观感言。”谢轻非对此深恶痛绝,“我宁可不参加校外活动,也省得写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那可是高中,能出来放放风就很不错了,我倒是蛮乐意参加的。”卫骋回忆往事颇为感慨,看着残垣断壁,遗憾道,“谁知道现在这里已经荒废不管了。”

谢轻非爬到了台阶顶层,转身看向因站在下方而和她视线齐平的卫骋:“我和邓锦如以前是好朋友,还做过半年同桌,后来绝交了。”

卫骋知道她只带他来是有话想说,静静地等着她继续开口。

谢轻非有些烦躁地吹开垂在脸侧的碎发:“绝交的原因也很简单,属于那种我觉得说出来会挺羞耻的类型。”

卫骋帮她把头发捋好:“我不告诉别人。”

“其实就是……班上有个女同学的钢笔丢了,说是她爸从国外带回来的,挺贵的,班主任只好挨个儿检查我们的书包,最后从我包里翻出来了。我的作案动机也很好判断,无非就是别人的家长会记挂着给孩子送礼物,但我家长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根本不会惦记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女儿,所以我心生嫉妒之类的。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不会因为受到污蔑而生气,但面对这种‘人赃俱获’的情况,自证是无法避免的。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卫骋:“一支钢笔而已,我会给全班每个人都买一支,证明这种小玩意儿根本不值得我偷。”

谢轻非居然笑了,夸了声“少爷大气”,说:“我的第一想法,和你不谋而合。因为我虽然缺过爱,但还真没缺过钱,完全可以以财服人。”

卫骋本也不觉得这事能让她感到困扰,问道:“但你没这么做,最后怎么解决的?”

“脏水泼到身上,洗十遍澡也没用,确实不好解决。”谢轻非说,“所以我就直接选择报警了,我能确定的就是那支钢笔上绝对没有我的指纹,这是最直接的证明。当然了,我也想到他们可能还会说是我偷拿的时候故意把指纹擦掉了,但那个偷东西的人考虑不到这么长远啊,而且报警是临时决定,连班主任都想不到我会这么做,所以钢笔上一定有那个人的指纹。初中生能有多大胆子,不用警察来她就招了。”

卫骋:“邓锦如。”

“这是我唯一没有预想到的。她就是看上了那支钢笔就偷过来了,要被查的时候塞进了我书包里。那时候我们的课桌隔板上都是有洞的,同桌之间拿错东西是常有的事。”谢轻非耸耸肩,“邓锦如承认的时候都没看我一眼,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单纯觉得丢人,以后我们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段友情都没一个明确的告别,就这样结束了。可能是受这件事的影响吧,我后来也不怎么想和别的人交朋友了。”

谢轻非咬了一下唇,轻哂道:“或许就像巴纳姆效应可以应用在各种自我评价的伪科学之上一样,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很容易因为不愉快的事情积累心理应激反应的人,所谓的不在意也可能是像你们专业上说的那种,不自觉养成了建立心理防御机制的习惯,站在客体角度劝慰自己别去当回事,实际上多少会被影响。”

卫骋说:“每个人都会这样,就连我也不例外,活了这么多年,谁还没个难以触碰的过往呢。”

“以前我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但吃的亏多了,偶尔想想吧,还是觉得自己挺装的。不爽就是不爽,干吗非要说得好像完全不在意。”谢轻非说到这里语气已经轻松很多了,这些话她没有对任何人袒露过,“这么多年过去,我觉得我已经忘了这个人和这件事的存在了,但看到她手上的疤之后我还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她的名字,或许她曾经在我心里真的是很重要的好朋友,我也一直放不下她的背叛。”

当时没有追究,现在以成年人的视角再看待同样的问题,更加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这甚至够不上故意栽赃嫁祸,只是人在面对危机时下意识选择了自保,不管她是邓锦如的朋友也好,路人也罢,输不在身份,而是重不过邓锦如自身,谁能要求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多有担当呢。

“我不知道凶手是怎么得知这件事情的,但也能大概猜到他是因为觉得我受了欺辱,和他有同病相怜的心理历程,所以特别想知道我现在对待邓锦如的态度,”谢轻非这时候还能理性分析,“我认为邓锦如还活着。”

邓锦如自失踪之日起应该一直处在活着被凶手囚禁的状态,这才能解释昨夜那只断手为何还是新鲜的。凶手面对监控打招呼,显然是知道他们会查到这里,他对他们的调查步骤了解得很清楚。

卫骋突然文不对题地问了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也是怕我以后会背叛你吗?”

谢轻非愣了一下,不等她开口,他又自己驳回了这个说法:“应该是因为我没法弥补你已经被剥夺的那份安全感。”

谢轻非莫名有点应答不来。

她知道卫骋从她这里得不到安全感,却没想过自己其实也是畏首畏尾的,矛盾演变到最后形成了闭环,简直让她哭笑不得了。

卫骋见她语塞,也知道是默认的意思。

他不知道她怎么还笑得出来,替自己委屈,更多还是心疼她,气得拉了下她围巾上的结:“胆小鬼。”

谢轻非被勒得咳嗽一声,也想去揪他领子,两人你追我赶地展开了激烈的“斗殴”,地上半凝结成冰的积雪被踢开,谢轻非脚步一顿,忙拽住卫骋的帽子道:“血。”

脚下的砖石地面上有几滴大小差不多的滴落血迹。血迹从伤口或衣物、凶器等物体上滴落时,中途如果不受外力撞击,就会在光滑的水平地面上形成圆形,且不会分散,而滴落高度越高,圆形大小就越大。

卫骋低头一看,皱起眉:“邓锦如的?”

“不确定。”谢轻非回忆着监控里邓锦如的姿态,“她从这边跑下来的时候看着没受什么伤。”

将地面其他位置也从积雪下清理出来,还发现了其他被动血迹,根据形态分布,确定是从西南位置过来的。

两人一路摸排过去,发现了个早已废弃的仓库,外墙上还有嵌着“历史文化保护”字样的石碑,刻字都已风蚀不清了。

谢轻非推了推仓库大门,是从内部上锁的,那边卫骋从窗口方向走过来,也冲她摇摇头:“要不要打电话叫他们过来?”

谢轻非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对着门缝捅进去,摸索几下将插销拨开,厚重的铜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卫骋:“……”

“你要不是个警察,危险系数也太高了。”他说道。

谢轻非:“我要不是警察,哪有闲工夫学这玩意儿。”

扑面而来一股霉腥味,谢轻非打开手电照进去,里面空间不大,地面也灰蒙蒙的,随着光束打进来显现出明显的拖拽痕迹。鞋底被异物硌了一下,谢轻非看了眼脚下,拾起了半截断开的裸色甲片。继续顺着痕迹走过去,终于又在高度靠近地面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串星星点点的炸开的血迹。

“真奇怪。”谢轻非说道。

“怎么了?”卫骋在她身旁蹲下,看到这串凝固的血点,“看颜色,应该是邓锦如失踪当晚留下的。”

“这是伪造的。”

“为什么?”

“血滴直径小于一毫米,说明是在高速撞击下产生的,”谢轻非道,“只有枪伤能造成这种血迹形态,所以不可能。”

卫骋查看了墙面的其他位置,没有再发现异常。

“既然血迹是假的,邓锦如在监控缺失的半个小时里确实没受过伤,那这里也就不是她被囚禁和断手的现场。凶手伪造血迹一路引我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风把铜门敲出呜咽,回声如絮语在四方空间内徘徊。

谢轻非古怪道:“考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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