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并非什么罕见情绪, 有些父母甚至都会因为子女没有吃过他们年轻时吃的苦而心生嫉妒,几载的朋友情分里也未必能留存多少真心。理性不是时刻坚守在岗的,一旦情感方位脱轨, 破坏欲便会冒出来支配肉丨体的行为。
一审结束后,赵重云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将尸块照片留在了桌上,黄旭瑶与之共处一室,尽管头顶的时钟清晰显示着时间,却仍感到度日如年的恐惧。这种漫长空寂的折磨让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室内除冰冷的桌椅陈设外唯一的外物上, 她的脑海也便被照片派生出来的想象填满了。
她恍惚间做了噩梦,梦中竟然亲历了甘甜的死亡经过,刀器砍剁骨骼皮肉的声音充斥了她的双耳, 鲜红的血液蜿蜒流到她的脚边, 血色之下正是她最熟悉的出租房。意识甚至还会为黄旭瑶填补想象的空白,她记起不知从何处看到的科普:倘若一个人在还没咽气的状态下就遭遇肢解,那么她的血液就会以喷射形态迸溅出来。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双眼就被猝然溅来的鲜血刺得睁不开了。
惊恐像一只无形的手推了她一把,黄旭瑶只觉一脚踩空, 惊醒时头顶钟面上的秒针还在兢兢业业地稳步前行着。她无力的双手颤巍巍拭去了脑门上的冷汗,同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上次审讯她的那个目中无人的年轻警察坐到了她的面前。
赵重云换了身休闲的行头, 面容都因此显得和煦了不少, 见到她憔悴的神情, 贴心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了她。
黄旭瑶没接,她还记得他上次对待她时轻蔑冷漠的态度,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24小时就快到了, 你是来放我走的吗?”她哑声开口。
见她这副警惕的模样, 赵重云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嗯, 你爸爸妈妈都在外面等你了,剩下的时间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警察拖延时间不过是因为找不到证据做的垂死挣扎,黄旭瑶基本能确定他们不能将她怎么样,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你想和我聊什么?”
赵重云进来时手中还拿了个巴掌大的礼品包装袋,东西这会儿被他随意地放在了桌上,黄旭瑶只是扫了一眼,没大注意。
“刚和你爸妈聊了会儿,你生日是上个月22号对吗?”
黄旭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迟疑地点头。
赵重云眼尾上扬:“那咱俩生日离得挺近,我是24号。”
黄旭瑶一直都觉得眼前的警官过分年轻,闻言好奇道:“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我比你大一岁。”赵重云知道她的意思,说,“上学早,中途又跳了一级,所以现在已经工作了。”
“我上学也早,”黄旭瑶想了想,由衷地说,“你很厉害。”
升州人对学业能力优异者的崇拜是刻在骨子里的,赵重云倘若说自己升职快那可能没什么,但他说自己上学时能跳级,升学考试进省重点什么的,便会得到真诚的拜服。
他微微一笑,说:“你也不赖。我知道你生病的经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水平不掉队,准备一年就考上了大学,已经超过绝大多数人了。”
黄旭瑶其实没听人在这方面夸过自己,一时有点不知该怎么应答。
然而赵重云很快语气一转,颇为惋惜道:“不过上了大学你怎么就不好好学习了?看看你这几个学期的成绩,对得起自己当初的努力吗?”
年龄上的相近无形间让黄旭瑶对他没了敬畏,他用失望的眼神凝望着眼前的女孩,像个本分的兄长一样张口唠叨起来:“你们这些小孩啊,别以为上了大学就轻松了,没人管束才更考验自制力啊。你看我,就是因为大学的时候没做好学业规划失了先机,跟我一起毕业的不是保研了就是成功创业了,个个混得有模有样,我呢?考研没考上心仪的学校,只能当个本本分分的小警察,大周末的还得上这儿来跟你加班。”
监控前的吕少辉“嘿”了一声,对身边的陆之恒道:“他是在凡尔赛吗?我怎么记得他是笔面试第一名进来的。”
“都是策略。”陆之恒伸了个懒腰,说,“不过听你这么说小赵真挺厉害的啊,怎么想不开报公安岗了,钱不多事不少的。”
“理想岂能用金钱来衡量,庸俗。我就觉得他挺适合干这行的,”说完不忘补充了句,“前提是他得听话。”
他们做前辈的还是很能容错的,陆之恒笑笑说:“慢慢来吧,谢队以前不也是个刺儿头。”
谢队跟席鸣没能在学校找到薛凯,倒是赶上了蒋轲原本要请她来看的那场篮球比赛。对面的主力球员是秦嘉树,因为蒋轲没到场,他们队的替补成员上了,结果比分输了一大截。
尸首没找全,警方暂未透露死者的身份。虽然事先没叮嘱秦嘉树保密,但他自觉地没跟别人说,日子毕竟还得继续过,秦嘉树化悲伤为动力,一场比赛几乎是把对面按在地上摩擦。而失去蒋轲的队伍显然没有和他抗衡的能力,散场时五个人脸上表情都不好看。
秦嘉树擦汗时看到了场外的谢轻非,跟队友打了个招呼就提着包朝他们走过来,脸色阴沉地问:“是不是找到凶手了?”
谢轻非不置可否:“你舍友来看你比赛了吗?”
“来了,”秦嘉树指了下身后,“篮球架旁边那两个就是。”
“薛凯没来?”
秦嘉树有些意外她会知道薛凯:“他要兼职,平时不常待在学校。”
席鸣说:“也会夜不归宿?”
秦嘉树点点头:“他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的,有时候要上晚班就不会回来。”
要兼职,说明经济拮据,可生活费都不充裕还要出去租房住,未免有点矛盾。
席鸣直接把自己的疑问提出来,秦嘉树却道:“他不缺钱啊,他每年都拿奖学金的,大大小小的竞赛奖金也不少。”
这个薛凯居然是个天赋卓绝的学霸,在他们计算机系很有名,那些创新创业大赛每次都是他带头参与,技术成果甚至超过了其他几所省重点高校,是个名副其实的科技人才。
“他晚上会用电脑到很晚,住在外面是不想打扰我们休息,不过他那些项目要的设备开销也不小,空闲时间兼职的收入能贴一点是一点吧。”秦嘉树解释道。
席鸣在谢轻非耳边轻轻道:“这种大佬想要挣钱更犯不着去便利店打工了吧,二十来块的时薪换成写程序能翻多少倍。”
所以谢轻非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兼职吗?”
“启明商厦A座的便利店,”秦嘉树说着神情有些落寞,“那家店有个特色面包是甘甜最喜欢吃的,学校附近的门店经常售空,所以我们每次都要跑到那去买。”
他追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怎么问起薛凯了,他和甘甜的死有关系吗?”
席鸣说:“确实有点。”
秦嘉树的瞳孔颤了颤,不自觉地将嘴唇抿直了。
谢轻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从他的微表情中品出一丝紧张情绪。
“依照惯例,我们需要调查甘甜生前的人际交往关系,薛凯是你的舍友,他和甘甜应该是认识的吧?”
秦嘉树胡乱点点头:“嗯,知道对方,但不熟。”
“谁对谁不熟?”
“甘甜对薛……”秦嘉树顿了一下,匆忙改口,“不是,他们平时没什么来往的。”
谢轻非没给他狡辩的机会:“就是说薛凯单方面对甘甜是挺关注的,而你对此也知情。”
秦嘉树的单纯还体验在他不会遮掩情绪上,其实这句话也很好反驳,一个宿舍住着的人之间能藏住多大秘密呢?他和甘甜在恋爱,打电话打视频都是不可避免的,作为舍友的薛凯肯定能够听到,听得多了不想了解也该了解了,但秦嘉树心虚地耷下眼皮,用沉默印证了他的心虚。
“甘甜……这么优秀的女生,被别人喜欢很正常。”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我知道薛凯也喜欢她,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甘甜又不会看上他。”
秦嘉树一个英俊青年,校园男神级人物,从小到大听到的赞美声多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少数时候也会产生危机感,但薛凯在他心里从来算不上威胁,所以哪怕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女朋友有爱慕之心,他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你知道,但是不点破,更不会刻意避免让两个人见面,真的只是因为觉得薛凯没有竞争力吗?”谢轻非逼问道。
秦嘉树:“这就没什么好明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我还要跟薛凯撕破脸吗?”
谢轻非:“他能走读,你又不是不可以,就连换宿舍也不是难事,怎么会没有解决办法?你都看不上他了,还会顾忌这点舍友情分?不能跟他撕破脸,是怕失去原本能从他身上得到的利益吧。”
秦嘉树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你成绩不错,家里对你寄望很高,本科毕业证并不是你的终点。而要丰富你的简历,少不了一些有含金量的证明,薛凯就是你的攀云梯。”
因为有了薛凯这个舍友,秦嘉树不用费很大努力就能作为团队成员包揽那些大奖。哪怕是他实力够不上的项目有了薛凯,也能加上他的姓名。
起初他只以为是薛凯这个人憨直善良,为了打消自己的愧疚所以对他友善,两人处得像好哥俩,也就有了蒋轲眼里薛凯是多管闲事的走狗的印象。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薛凯之所以接近他,实则是为了借助他多见见甘甜。他当然觉得讽刺,但这种不愉快只维持了瞬息,因为他也清楚薛凯不会是个威胁。
所以,适当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并不会损失什么。反正薛凯说白了也是在利用他,他俩谁都不清白,维持现状各取所需,肯定比撕破脸好。
听完,席鸣先拧起眉:“你知道甘甜也是个人吧?”
秦嘉树立马道:“我没有用她去换取利益!”
他哆嗦着双唇,有些慌乱地看着两人:“我、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薛凯的心思,也从没有让甘甜去讨好过他。甘甜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怎么会忍心伤害她?”
“之前问起黄旭瑶和你的关系,我还以为你真的很讨厌这种利用别人的行为,结果自己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谢轻非声音放得很轻,“……可甘甜又做错了什么?”
秦嘉树像被她这句话钉在了原地,他发觉自己的视线变得十分模糊,抬手摸到了一把水渍。
半晌,他猛然回神,怔怔地问:“甘甜的死,真的是因为……我?”
席鸣回答道:“反正薛凯目前是嫌疑人。”
(本章完)
作者说:剧情是连着的就不分两天发了,看完这章记得再往后翻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