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非:“把手机给我。”
卫骋给她双手呈上。
“你的手机。”她说。
卫骋在身上摸了摸, 把自己的手机找出来交给她。
谢轻非解锁后把紧急联系人改成了自己,才丢还给他。
做这些时卫骋一直在看她的表情,她刚进门时的紧张与焦急他也都没有忘记。真奇怪, 爱居然是能具象化被感受到的,还这么深刻,连带他的心也一道共颤了。
领导还是威严凛然的架势,卫骋勾了勾她的手指:“你还没说原谅我呢。”
谢轻非睨了他一眼,哼声道:“对于你这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 我确实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反正你也说了这事没什么人知道,正好……”
“不好不好!”卫骋哪能看不出来这是她态度软化的表现, 开始耍起无赖, 抱着她的手臂拉长音调恳求,“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不跟我在一起还想和谁在一起?真的错了领导,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卫骋好像不知道自个儿多大个子,没皮没脸地蹭。谢轻非被他摇得晃来晃去, 再大的脾气也都消磨尽了。
“其实我的想法我都知道。”谢轻非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眼神没放在他身上,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地说, “虽然我确实有点生气, 但仔细想想, 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说你,毕竟我以前也没少让你担心,你这点小事才哪跟哪。”
卫骋一时缄默, 有点慌神地要将话题转移开:“说这些干什么, 不相干的。”
然而谢队轻易不自省, 检讨时态度肯定都是认真的,接着道:“所以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我又没有怪你,生气只是因为……自己这女朋友当得还没能达到让你全心依赖的水平。别那么看我行不行,我是想说尽管我们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但要学习的地方还是挺多的,我就是突然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也有地方做得不好,不过我这人学习能力还是值得被认可的,所以这些都能解决。”
卫骋整个人像是静止了,一团棉絮似的东西蓬松而柔软地占满了他的心房,越填越多,几乎要让他轻盈到腾空。他又拉住了她的手,指腹轻轻拂过她手背浅淡的经络,温热的充盈的生命力勾得他回魂,继而他自己强劲的心跳又把他拉回了平地。
但谢轻非话音一转,满是傲然的口吻:“不过你可别觉得你没问题,你也得改知道吗?”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改。”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说什么。
谢轻非挨着床边坐下,声音放软了:“阻断药的成功率是很高的,而且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事情可能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悲观。”
卫骋又应了一声。
谢轻非绞尽脑汁想话来安慰他:“你救了一条人命诶!帅死了。”
她夸张的语气让卫骋笑出声,开玩笑道:“能得到你这句评价,那也值了。”
谢轻非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呵呵的人形体,呵呵平时撒娇卖萌耍无赖那套都是背地里偷学他的。
想到呵呵,她问道:“猫还在店里?”
卫骋点头:“待会儿我把它接回去。”
“待会儿?”谢轻非忽然笑得很不怀好意,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宝贝,你一时半刻可回不了家。”
开玩笑,好不容易有机会换他坐牢,她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他走。
卫骋就听到一个“宝贝”:“什么?”
谢轻非不容置疑地道:“你得留院观察。”
说完她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公事。卫骋反应过来,发现她居然是认真的。
谢队时刻不忘案件进度,手指头点得冒烟,居然还能抽空时不时看他两眼。
卫骋被她盯得受不了:“留院观察怎么是你观察?”
谢轻非:“哦,可能是因为中国有句古话叫风水轮流转吧。”
说完爽得不行,谢轻非满意地看着他无言以对的表情,才道:“我最多等到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但我走了以后你也得给我老实待着。”
卫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我问过了,VIP病房平时也没什么人住,你又是人家医院半个老板,就算在这度假人家都欢迎,所以待在这也不会占用医疗资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叫跑腿送过来,智能手机会用吧?”为防止他再找借口,她把他的想法全都预判到位了。
也就是说她来的路上基本就已经给他安排好后续的生活计划了,卫骋不但没有被支配的不悦,反而非常开心,托着下巴用他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眼看她:“好体贴啊,谢队。”
谢队被他注视得险些破功,抬高手机挡住了自己发烫的耳垂,清了嗓子无比正经道:“案、案子有了新线索,这两天我都会很忙,本来就没空管你。可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什么什么,后面那句我没听清。”
“没听清我待会儿给你到耳鼻喉科挂个号。”
“其实我听清了,”卫骋唇角翘得老高,“你在向我表白。”
谢轻非懒得理他,往沙发内侧又缩了缩。
过了半晌,又忍无可忍地瞪向他:“别老盯着我看!你想干吗啊?”
“想亲你,可惜情况不允许。”卫骋坦然地回答,又兴冲冲地从床上往她的方向挪了挪,伸出手,“再牵一会儿呗?”
“真不知检点,才在一起几天啊,就想牵手。”谢轻非嘴上这么说,笑意到底是没压住。
半个小时之后,院长身边的姚助理亲自带着检查报告敲开了门。
刚要递给卫骋,对方却没接,反而是他旁边那位领导自然地伸出手:“给我吧。”
姚助理迟疑地用眼神请示卫骋,他说:“这是我女朋友。”
哦,原来领导指的是家里的领导,搞得还挺有情趣的。姚助理平素和资本打惯交道,人情琐事相当练达,先是给卫骋一个“我懂”的眼神,而后也改唯领导马首是瞻了。
初筛结果是阴性,是个好消息。
姚助理同时道:“坠楼的那个男生也是阴性,疾控中心那边没有他以前的就诊记录,可能他根本没感染过HIV,不知道为什么带着那样一封遗书跳楼。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接下来的一个月还得辛苦卫医生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卫骋确实也松了一口气:“好。”
谢轻非问道:“那个男生情况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姚助理表情就有些凝重了:“还在抢救。听说是从6楼掉下来的,幸运的是下坠过程中他抓了把楼体的外延隔板,否则小命就真的悬了。唉,小伙子长得又不赖,还很年轻呢,才上大三。”
谢轻非和卫骋对视了一眼,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叫……”姚助理稍想了一下,“叫蒋轲。”
于此同时,席鸣也发来消息,确认了坠楼者的身份。
卫骋道:“你有事先去忙吧。”
谢轻非看了他一眼。
“我不走。”他竖起手指保证。
好在这人信誉向来不错,谢轻非这才放心,匆匆离开了。
姚助理也跟着带上门走人,卫骋等就他一个人了,才冲进卫生间剧烈呕吐了一阵,直到胃里再没有东西可吐了,他掬起一捧冷水浇在惨白的脸上。
心想:耍帅真累,这该死的副作用。
谢轻非在医院大堂和席鸣会合,听他说了前因后果。
坠楼者确系他们认识的那个蒋轲,据他舍友说,中午他心情好像不好,一直处在个比较焦虑的状态,后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急匆匆出了门。打车记录显示他是从升科大直接到的启明商厦,目的很明确地直上6楼。这一侧大门的电梯今早报修,维修师傅下午两点后才能到,监控最后拍到的画面里显示蒋轲在一楼灰色的电梯按钮上狠狠戳了几下,接着骂骂咧咧地进了一旁的安全通道。他上楼都没五分钟,事故就发生了。
“肯定不是自杀啊,我要是哪天想不开要跳楼却点儿背到赶上电梯坏了,死之前还得爬那么多级楼梯,气都气得不想死了。”车子开到事故现场,席鸣解安全带时说道。
蒋轲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被女生拒绝了都会怀恨在心,要死也不会容许自己带着污点死。就算他真的有艾滋,也不会在死前公告天下。
“蒋轲体型高大,从他打球的时候也能看出来他是个力量型选手,说白了就是不虚,”谢轻非说,“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男生,真要跟他正面刚,也没几个普通人能轻易把他拿下吧。”
席鸣一秒懂了她的意思:“那就只剩偷袭了,熟人作案嘛。他为什么到这里来,来又是为见什么人……他等的那个人肯定是他自愿要见的,没想到对方会伤害他,所以完全没有防备过。”
至于他身上带的写有他身患艾滋的纸条,当时卫骋意识到不对劲后就让在场的民警收了起来,眼下连同物证袋一起交到了谢轻非的手上。
谢轻非打开袋口,将这张“遗书”抽出来端详片刻,五个字,普通黑体,字号大小占据整张A4纸三分之二的页面,据卫骋说这是从蒋轲背后掉下来的,无字的那一面也确实有胶痕,所以没有沾到他的血。
油墨的颜色还很鲜亮,她凑到鼻尖嗅了嗅,除了浅淡的墨水味外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
谢轻非打量四周,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门牌上。
席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扬起眉:“诶?这不就是装尸块的塑料袋上那家店吗。”
两人走进店里,门口“欢迎光临”的语音自动响起,谢轻非望向收银台旁边热腾腾的关东煮锅架,顿时明白了纸张上的怪味从何而来。她给席鸣比了个眼神,两人分开穿进了货架。
不多时席鸣捧着一堆东西到收银台结账,因为整个店里只有一个穿工作服的女生,他在对方扫条码的时候不经意似的问道:“就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还好,今天人流量不多。”收银员看着眼前面容清俊的男生,成功被这双湿漉漉明亮的眼睛欺骗,禁不住多说了几句,“本来还有个男生和我同一班,但他下午请假了。”
席鸣“啊”了一声,一副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可能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吧,否则就留你一个小姑娘看店也太说不过去了。”
“没有啦,他是大学生兼职,应该是学校临时有事,也能理解。”收银员被他看得脸红,忙移开眼神,压下了加速的心跳。
帮他把东西装好,她说:“一共是218元。”
席鸣把付款码给她扫完,含笑道:“是他运气好,遇上你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同事。”
谢轻非听得受不了,心想这人怎么正经追求女孩子的时候没这么妙语连珠。
看到她出门,席鸣提着东西马上追了过去。
回到车上,他把一袋子零食先放到后座。
“怎么买这么多?”谢轻非帮着搭了把手。
“我不好意思空手出来,假如人家以为我是进去偷东西的怎么办?”他想的倒挺多,随后道,“回去给大家伙儿分分。你有啥发现没?”
仓库的门没关严,横在门口的工作台上确实有一架打印机,而墙上的值班表写着今天这个时间段该在店里上班的员工姓名。
“刘梦,应该就是和你说话的那个女生。”谢轻非说,“还有个叫薛凯的。”
“就是下午请了假的那个兼职?”
“而且也是秦嘉树的舍友。”
谢轻非把昨晚看监控时的发现大致说了一下。
席鸣听完一惊:“该不会这个薛凯就是把蒋轲推下楼的人吧!”
谢轻非却很奇怪:“可他和蒋轲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他俩打架打得那么凶,还不够他怀恨在心吗?年轻小伙子一时冲动,挺说得过去的,他和蒋轲的关系也满足熟人的特征。”席鸣看着手机里她转发过来的视频片段,分析道。
“但你别忘了,他那次之所以和蒋轲打架,是因为对方先来挑衅秦嘉树,说白了这个薛凯要不是为了维护秦嘉树,他们那场架还未必能打得起来,后来秦嘉树想息事宁人……”谢轻非说到一半也反复看了看那个片段,缓声道,“但蒋轲挨了打嘴里还仍然不干不净地,又把薛凯给激怒了,差点把事情闹大。”
而放大看蒋轲那一刻的口型,大量的鸟语里夹杂着少许的人言,最清晰的字眼一共就俩——
甘甜。
这两个字一出口,秦嘉树这个正牌男友还没怎么样,薛凯一个定位顶多是炮灰角色的人反而最先冲了上去,愣是在这场情敌对抗战中扛下了最多的伤害。
席鸣盯着画面里那张非要形容就会触到人身攻击底线的脸,尽量委婉地道:“他看起来不像能和甘甜有感情牵扯的。”
“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先去学校吧。”谢轻非说。
席鸣:“得嘞!”
消息传回局里时,赵重云刚理好思路准备出发二审黄旭瑶。
吕少辉正对着办公室门口的仪容镜往腰上贴膏药,看见赵重云忙招呼道:“小赵快快快,来帮个忙。”
“大嘴哥,你腰受伤了?”
赵重云接过他手里的膏药,对着他指的位置贴上去。
陆之恒在一旁笑道:“到年纪了呗。”
“去你的,说得好像你比我年轻似的。”吕少辉扫了他一眼,“瞧你这瘦胳膊瘦腿的样,回头没准儿比我还虚。”
陆之恒不服气道:“我六块腹肌的好吧,你那一身膘,好意思说呢。”
“我这是脂包肌,懂不懂。”
“行,那下个月全市公安大比武咱们局就全靠脂包肌同志了,是该提早贴膏药,万一没得个第一你看谢队不把你收拾成锅包肉。”
“她没这厨艺。”吕少辉说完,顺带对着赵重云解释了一嘴,“你师父是个名次狂,但凡有竞赛性质的东西拿不到第一比杀了她还难受。”
赵重云先是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些什么。
一走神手上力道重了,吕少辉疼得冒出夹子音,撑着腰问:“咋了?”
赵重云慢慢道:“你说,黄旭瑶长这么漂亮,要是知道自己在那什么颜值排行榜上得分不如甘甜,心里会不会不舒服?”
“你是说……”
“她也知道这个网站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