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骋过完农历年就得出国学习, 时间少说也得三个月起步,自然十分不舍,于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琐事都处理完善了, 就想着能多点时间最后和领导好好温存一段日子,目前手头还剩下的工作就只剩给他那几个研究生改论文。
这活儿其实谈不上辛苦,就是对血压不友好。饶是他自认为脾气还行,耐心也不少,一个上午过去也有点怀疑人生了。卫骋合上电脑走到窗边吸了会儿天地精华, 发现今儿个阳光很是明媚,前几天总有雾霾,好久没有这么亮堂的天色了, 于是摸出手机拍了张风景照发给了谢轻非。
谢轻非估计忙得顾不上看手机, 隔了几分钟才回复了个表情,而后没什么诚意地输出了一段彩虹屁:哇,你的手好大啊,这里是肌肉吗?……
乱七八糟的。
卫骋纳闷地点开他拍的那张图,发现是玻璃倒影上照出了他的身形。谢队的观察力精细入微, 一眼就看到了旁人第一时间注意不到的小细节。
卫骋有些好笑,但又心想,甭管诚不诚心了, 她的注意力反正始终集中在他身上这一点还是很让他满意的, 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顿觉大好春光不可辜负,拿起车钥匙就下楼。
他的目的地是谢轻非家,打算做来放松心情的事情是把她养的那只比狗还大的色猫送去洗澡。二十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 他人刚进院门, 一坨黑影就从阳台跳了下来, 分外警惕地审视来者究竟是何方妖孽,一看清是卫骋,呵呵就表现了个“大变活猫”,一下子收敛了凶气,文静优雅地蹭到他脚边,滚到地上摊开了肚皮。
“别卖萌,我可不吃这一套。”
卫骋无视此猫求撸的诉求,开了大门进屋,熟门熟路地从门口柜子里翻出猫箱,提着呵呵的脖子就把它塞了进去。呵呵毫无反抗之力地举着爪子在半空无能狂怒一阵,最终也没拗得过眼前吃化肥长大的巨人,只得隔着透明隔板冲他不满地呲牙。
与此同时,蒋轲躺在宿舍床上翘着腿急躁地晃着,下铺舍友因此连觉也睡不安生,偏偏又敢怒不敢言,扒着床板探出头:“蒋哥,你这是有啥心事啊?”
心事,想女人算心事吗?
蒋轲手机摆在床头边,闻声又点开屏幕看了眼。
被三番五次撩架似的激起了征服欲,蒋轲这段日子没少去升工大打听这个叫席鸣的女生,结果都一无所获。升工大有好几个校区,在他们学校对面那个只是其中一个,蒋轲想着恐怕是因为她不在这上课所以打听不到人。他自己当然也尝试过入侵升工大的教务系统,但他那点技术实在不够看的,这点也实现无能,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能够帮他的人。
屏幕上亮起的正是拥有升科大所有女生私人信息的网站,其实那些受邀才能访问的人并不知道,如蒋轲这种元老级用户其实还能使用一项私信功能,这也是为便有“共同爱好”的用户线上交流开设的,而他要找的就是网站站长,一个顶着空白头像,ID是一串乱码的神秘账号。
这个大佬能破解他们学校的内网信息,帮他去升工大找一份资料又有什么难的呢?
想到这点后蒋轲就立马私信了对方:【大佬,能帮我查个人吗?我只知道她的学校和名字,如果你能帮我收集到关于她的更多信息,我一定会有重金酬谢。】
距离他昨天下午发出这条消息已经过去快二十个小时了。
就在蒋轲以为对方不会再回应时,对话框里突然传来了新消息:【一点钟,启明商厦A座6楼。】
蒋轲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下床时差点踩到下铺的脑袋。
“去哪儿啊蒋哥?”一想到中饭没人请客了,下铺又多问了一句。
“有事。”蒋轲可没空搭理他,抄起外套精神振奋地出了门。
快到靠近地铁站的学校2号门时,一群人正聚在花坛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蒋轲一看时间还早,也去凑了眼热闹:“哥们儿,这里什么事啊?”
“金毛狮王死了。”被他问的男生道。
“金毛狮王”是他们学校里的野猫,被戏称为“学长”,因为长了一身乱糟糟的黄毛,才被平时喂它的同学取了这么个花名。眼下狮王的威风不再,金毛也被染成了黏糊糊的血毛,脖子和四肢明显是被人扭断的,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暴露在人前。蒋轲看了一眼就觉得反胃,旁边有几个常来喂猫的女生都吓哭了。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啊?”
“这一看就是人干的,哪个畜生这么变态,反社会吗?!”
“狮王是很乖的猫,从来没伤过人,多大仇要受到这种对待啊。”
周边议论纷纷,血刺呼啦的场景让人生理不适,蒋轲自觉也不是什么好人,看到小动物受虐的场景还是感到一阵恶寒。他并不喜欢猫,但之前追求甘甜时她经常过来喂狮王,当时为了吸引她的注意他也三分钟热度地买了不少高档猫粮,专挑甘甜上下课的时间段逮着狮王喂,也算跟它有点交情了,眼下看着这情景,心里多少还是唏嘘了一阵。
不过猫和人都是过去式了,蒋轲一想到“席鸣”那张明艳张扬的脸,什么甘甜甘苦的都抛在了脑后,正好叫的网约车司机这会儿给他来了电话,他最后看了眼猫尸,抖掉鸡皮疙瘩后挤出了人群。
启明商厦A座一楼有间宠物店,卫骋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拎着呵呵步行过去。
呵呵作为一个大块头调皮崽,给它洗澡实在是项大工程。卫骋不过站在工作台外面看了几眼,差点儿被水溅到全身,立马打消了观摩学习的念头并给这难伺候的祖宗办了张猫浴年卡。
他坐在大厅等候,本人就是一道风景线,原本百无聊赖玩着蜘蛛纸牌的前台看了他一眼,片刻又禁不住再看了一眼,而后激动地给群里小姐妹发消息:【店里来了个超帅的客人,就坐在我两米外的位置!】
【是呵呵爸爸吗?】
【呵呵爸爸确实超帅,你今天有眼福了。】
【你们认识他啊?】
【他之前带呵呵来打针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群里发过疯了,那会儿你来没来上班所以不知道。】
【不过有女朋友了。我上次跟他说呵呵太调皮,他回我:随它妈。】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呵呵它妈可是个稳重含蓄的成熟女性,这会儿正和同事们商谈案件新发现呢。
不过汇报是由赵重云在做,片刻之前他从小许那里得到了血迹DNA的比对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黄旭瑶卧室床脚提取到的已经检验确认属于甘甜的血迹,其DNA与黄旭瑶本人竟也相符,搞得小许还以为自己拿错样本了。
但这种疏漏肯定不会出现,而且赵重云可以确认黄旭瑶的手腕上确实有过受伤痕迹,又问道:“什么情况下两个人的血迹DNA会是一样的?双胞胎?但她俩显然不是。”
而后路过了解到情况的程不渝思忖几秒,突然道:“黄旭瑶不是做过骨髓移植手术吗?”
赵重云点头:“对,可这能说明什么?”
“骨髓移植就是把供体的造血干细胞移植到患者体内,所以移植成功以后患者新生的血细胞和免疫细胞的DNA会和供体相同,”程不渝道,“之前我们找到血衣时手里还没有黄旭瑶的血液样本,只将血迹和她的毛发做过比对,得到的结果当然是毫无干系,这也是因为除血液外患者其他系统比如皮肤组织、毛发等的DNA并不会改变,只能通过血迹检测出这两个人的联系。”
赵重云惊讶道:“难道当初捐赠骨髓给黄旭瑶的人就是甘甜?”
捐赠人的信息是完全保密的,双方都不会知晓彼此的身份。意识到这一点后警方立马去黄旭瑶做手术的医院调取了资料,确认甘甜确实在18岁成人礼当天在中华骨髓库进行了注册登记成为了志愿捐赠者,而后就收到了配型成功的消息,得知对方和她一样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后,她便配合完成了移植手术。而接受到她帮助的患者,就是黄旭瑶。
负责调查的警察在电话那头感慨道:“谁知道这俩人还上了同一所大学,甚至做了舍友啊。”
会议室内的人也都愣住了:“这还真是……天大的巧合。”
“师父,我觉得把这件事情告诉黄旭瑶,但凡她良心未泯,都不会放任救命恩人因为她的推波助澜不明不白的死了吧。”赵重云说完发觉谢轻非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异样,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紧张地摸了下后脑勺,“怎、怎么了?”
谢轻非回以一个赞赏的笑容:“觉得你进步很大,很厉害。”
赵重云被这直白的夸奖砸得晕头转向,脸红红地道:“没有,还是程科长告诉我我才知道……”
“也是你先观察到了情况嘛,不用谦虚。”程不渝道。
“就是,咱们队里不搞谦虚让功这一套,这确实是你的发现,不用妄自菲薄。”谢轻非说,“那下面对黄旭瑶的审讯,你有信心吗?”
意思是相信他,要给他单独审讯的机会了。
赵重云立马挺直腰背,中气十足地来了一声:“保证完成任务!”
末了又补充了句:“这次真的会好好完成的。”
谢轻非哑然失笑:“行了,去吧。”
而后招呼程不渝:“走吧,我也得跟你去看看甘甜的情况了。”
忙完这些,她才有空再看一眼微信,上面是卫骋一个小时之前发来的视频,并配文:【你女儿洗澡像打仗。】
谢轻非好奇地点开,看得出来呵呵是真的不喜欢洗澡了,老大一条猫蜷在墙壁上,难为它下盘这么稳当,居然没有滑下来。两个工作人员试图去扒拉它都没成功,最后还是卫骋威胁了一句“再不听话今天就别回家了”,也不知道它是听懂了还是单纯被这克星给吓的,还真不情不愿用爪爪拍了下水面,跳下来。
谢轻非正要给他回点什么,就看到席鸣如风的身影,然后就听到了那句话。
去医院的路上来龙去脉也都了解清了,卫骋等猫洗澡的中途去对面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出来时听到叫喊说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他条件反射地冲过去救人。那男生躺在地上,也不知道从几楼掉下来的竟还没断气,嗓子里发出“赫赫”的声音,求生欲望异常强烈。周围人吓得都没敢上前,卫骋蹲到他面前时一瞬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同时被他喷出的血溅了一脸。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救护车到来后抬人上担架时,从男生身上掉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有艾滋病”几个大字,而卫骋前两天还回人民医院交接过工作,查房时又遇到了那个情绪不稳定爱挠人的病人,颈侧留下了道不显然的细微抓痕,伤处此刻正被男生的血覆盖着。
救护车将人送去了离这儿最近的医院,刚好是卫家投资建设的,院长助理下楼拿东西时认出了卫骋,刚想上来寒暄几句,接到这么个惊天噩耗后吓得差点闭气,连忙将人安排进了VIP病房不说,还摇来了院长。
相比之下,卫骋本人倒是最淡定的了。
谢轻非赶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发现席鸣没有跟她一起进去的意思,疑惑地抬了下眉。
席鸣怯怯道:“那个,待会儿你骂了他可就不能骂我了啊。”
“我骂他干什么。”
她说着径自拧开了门,里头乌泱泱站了一群人,就卫骋一个跟上朝的皇帝似的坐在床上。
因为没敲门,这群人的目光齐刷刷冲她扫过来,院长助理唯恐外人打搅了卫骋休息,站出来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是他女朋友”几个字刚到嗓子眼儿,卫骋已经先一步替她做出了回答:“这是我在公安局的领导。”
该语气之下,领导就真的只是领导了。
谢轻非气息一凉,心说她本来真的没想骂他的。
卫骋又继续跟那群人道:“行了,你们先走吧别围着我了,跟你们又没关系。”
他亲自开口赶人,别人也不好多留,纷纷散开,绕开“领导”时还很给面子地打了招呼。关上房门,里面就只剩俩人了。
谢轻非抬脚走到床前,从头到脚细细端详了他片刻。他穿的是件蓝色的粗线毛衣,明明该很温暖的,他的皮肤却显得苍白了许多。已经冲洗过的伤口色泽也淡,给人一种真的没什么大碍的错觉。
确认他真的全须全尾在她面前,谢轻非紧绷了一路的情绪才放松了一点。
卫骋笑着打破了僵持的氛围:“不是说了不用担心,怎么还急出汗了。”
他倾身从床头抽了张纸巾帮她擦拭,谢轻非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流汗了,她惦记着他的安危,什么都没空去想。任由他折腾了一顿,才开口:“别的领导流汗你也这么亲力亲为吗?”
卫骋一愣,纸巾被他攥成一团,但很快他又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跟那群人不熟啊,私人关系就没必要在外人面前提了吧。”
但凡他今天缺条胳膊断条腿,也得跟人炫耀一下这是自己的女朋友,但HIV这玩意儿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接触到,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更多的还是毁人名声,与其让伴侣跟着承担议论,他倒宁可俩人没有关系。
谢轻非当然知道他的想法,所以更生气,气到又注视了他许久,才摔门离开,一句话都没留。
卫骋看着被紧闭的房门,感觉应该是阻断药的副作用上来了,居然让他也感到了害怕。
结果不到五分钟,谢轻非居然去而复返,只是手里多了壶热水。卫骋眨眨眼,原来她不是被自己气走了。
谢轻非给他倒了水,顺势在床边坐下,抱着肘面无表情地开口:“所以,在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之前,你是不打算告诉别人我是你的女朋友了?”
太熟悉的人之间,理解情绪大多时候可以不通过神情,所以卫骋听出她有几分委屈。
他弱弱地说:“本来也没什么人知道,我的意思是不用特意跟别人提。”
谢轻非这会儿想起来吕少辉当初说他们低调的事了,就是复合过程太顺理成章,大家还那么熟,她才觉得有没有那几个步骤都无所谓,现在想想仪式感还是挺重要的,起码可以防止有人耍赖。
谢轻非点点头:“行,不用跟别人提是吧。你确定这是你的心里话?”
卫骋莫名地心慌了一下:“那、还能是什么?”
谢轻非快速点了几下手机,调出一段录制于11月25日的视频。
“请看VCR。”
卫骋的表情先是疑惑,因为他显然没有这一晚的记忆,至于为什么没有,他想起来是因为这天他喝醉了,是谢轻非把他捡回了家,至于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她一个字也没说,他也完全不记得。
现在他低下头,画面里的男的醉得像条泥鳅,还是十分不讲理的那一款,搂着她的腰死不撒手,声音夹得仿佛能电死蚊子。而谢轻非一只手要拿手机拍他,只能用剩下一只手努力去扒拉他的脑袋,然而无效。
画外音里她的声音精疲力竭:“你以后最好不要惹我,否则我就曝光你的黑历史。”
他当时说啥来着?
卫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度古怪,因为他听到当时的他居然说:“嗯,你拍吧,多拍一点。”
谢轻非就多拍了一点。
这话痨还没完了,一句又一句地说。
“你别走……我要你陪着我。
“宝宝,我真的好爱你……不要分手好不好。
“我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内容非常精彩,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卫骋羞耻得脸都绿了,飞快抢走她的手机关掉,冲着被子磕了个头:“我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