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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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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10-13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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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了应酬场上, 很难全身而退。

即便有些人是大名鼎鼎正二品的君侯之身,也难逃脱觥筹交错之下,一杯接一杯地灌。

章海也自知今日有些过头了, 可看着小侯爷来者不拒,胆子也越来越大。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喝到了暮色四合。

其他的宾客早就散去,连他的连襟魏虢晖,此刻也人事不省地躺倒在门槛底下。因为要送召侯, 根本来不及照管他。

“给,您准备了马车,上车吧。”章海大着舌头, 指挥着马车将脚凳放下来。

衡沚有点晕, 眼前已经昏沉一片。对街的几个灯笼落在眼中都只剩一团光影,看不到形状了。周身都是自己浓重的酒气。他在背过人的暗处嫌恶地拧着眉。

估摸着自己这点量,要是在马车上摇摇晃晃,走不出坊间也许便要吐得人事不省了。

待那时候再回去,已经不成样子了。

不行, 仅凭着最后的几分清醒,这点面子还是要争一争的。

衡沚背对着人摆摆手,随手解下一匹马, 翻身跨了上去。

“好!”震耳欲聋的一声, 平地而响。章海用力地鼓着掌, 在静谧的暮色中十分显眼,“小侯爷身手,好!好!”

他夫人在身后半步的位置, 无语凝噎地别开了眼。本是害怕衡沚听见了, 明日酒醒来怪罪, 很快过去堵住了章海的嘴。

可如今的衡沚似乎五感都闭塞了起来,人在朦胧一片中凭着身体感知控着马,摇摇晃晃地走着。

云程在街口等了半天,终于见主子出来,赶忙迎上去,“主子,您没事吧?”双臂也不由自主地虚虚接着,生怕一不小心小侯爷就掉下来。

衡沚只是看起来正常,脑子都成一滩浆糊了。看见云程,记忆不知道重回了哪天,口齿不清晰地念叨,“来得正好,我们,快马回去,回去……”

“啊?”云程有点懵,“您看着醉得可不轻啊。”马跑得越来越快,云程就两条腿,不由追着跑了起来,“还好夫人叫我来了,不然您瞧着可不像今夜能回去的样子。”

仰天嘶鸣一声,马忽然被勒住,“你说,谁让你来的?”

云程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喘匀了两口气,接着解释道,“是夫人叫人来告诉我,说您八成醉得不浅,来接您回去啊。”

衡沚神思严肃地想了会儿,忽而一笑。

大街上的灯火很快都亮了起来,无论是打酒卖饼,还是歌舞酒肆,都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小侯爷穿着一身很显身段的玄色长袍,银冠将长发高高束起。人如玉色地坐在马上,突然这一笑,抓住了街上不少人的眼睛。

知道的不知道的,今夜街市上,都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的好景。

可这好景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这是打马从东街边过,是不是正好会看到那命人来接他的,小侯夫人啊。

终究是没这么做。

衡沚拉练似的在道中疾驰而过,云程便在后面不停地追,一边追还一边高声清道,怕冲撞了行人。

依着主子的这性格,明日一早酒醒了还不得把赔罪的告示贴满城中每个角落啊。

维持着的面子,最后也没抵得住酒气翻涌。衡沚到了私宅门前,几乎滚落下来,趴在门口刚长出些新芽的树坑里吐了出来。

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更加胃中难受。人岔开腿跪在地上,塌着腰,头埋在臂弯里不停地喘。

门口的守卫见了,急忙几个人围了上去,连同着后赶到的云程,“快,快去请大夫!”

阿姀在屋中,抱着本从王敬元那儿拿的易经,仔细研究六爻。

正想着衡沚不可能离谱到要在那章海家里过夜吧,云鲤就破开门跑进来,“夫人快去门口看看,小侯爷昏过去了!”

阿姀叫她这么一吓,手上的书都掉在地上。

果然。

自打相识,总共有两次衡沚被灌醉的场景。第一次是宴请了城中一众富商,虽然没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好在最后是成了事,杯酒释赋税,解了衡启死后城中银钱运作的燃眉之急。

那天阿姀在街上遇到了周嫂子,毅然决然地将他丢下了。

不过衡沚想要求她同行,大约是不想那些歌舞姬近身陪酒。最后也没成,还是在脂粉堆里滚了一遭。

开了一次玩笑后,阿姀便不大提起这事了。一来临阵脱逃他也算心中有愧,二来衡沚遇到这种事也很不爽。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不能日日揭短吧。

再就是今日这一遭。

因着宴会本是为孩子办的满月,自然也不会有歌姬舞姬。章海的夫人阿姀倒是见了几次,是个很精干的女子,也不会纵着丈夫胡来。

所以说若是昏过去,也只能是喝昏过去的。

云程背着人,将将过了石桥,正撞上阿姀。

“请大夫了吗?”阿姀侧身让出路来,抓紧问道。

云程点点头,一直追马接着又背起衡沚,来不及说话。他的体力虽然不如云从,其实也还算可以。只不过衡沚看着高瘦,实则身体很结实,负重一个他也是有点吃力的。

阿姀被那浓重的酒气一熏,也有点睁不开眼。

人的成长莫过于明明无比厌恶某事,却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心甘情愿地去面对这份厌恶。

酒桌也许便是其中之一了。

她想起及笄那年,沈琮突然心血来潮,要为她办一场生辰宴。那是阿姀第一次喝醉酒,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满朝文武,都被告诫要送公主一句吉利话。

于是他们来个人说一句,阿姀就要喝一杯。宫中窖藏的好酒,即便是陈昭瑛心疼女儿,暗中叫人兑了水,也不是阿姀能招架得住的。

她整张脸喝得通红,人人都在戴着一副表面恭贺的面具来看公主的笑话。可她不能停,因为沈琮是皇帝,她可以违抗父命,却不能违抗皇命。

从那以后,酒量是练了出来,可对酒却也厌恶了起来。

衡沚大约也是一样。若是违了自己的心意应酬,便会像那次云鲤说的,将衣裳从头到脚烧掉,人也要洗掉一层皮为止。

在这件事上,他们倒是出奇的一致。

小侯爷人事不省,被放倒在床上。侧身躺着用手遮脸的样子,活像是阿姀来轻薄了他就要跑路一样。

想起从前崔夫人吩咐人大半夜送进宫给她的解酒汤,阿姀打算在大夫还没来之前去厨房弄一碗出来。

虽然具体的方子不太记得了,但凭回忆里的味道,阿姀想大概是陈皮、葛根与干草三味。崔夫人是怕她喝不进去,又放了些食蜜。

向来这几味大概也是很好找齐的,阿姀虽然也没下过厨,却可以看着人做,尝尝味道也是有用的。

这么想着,便转身打算走。

而手腕上平白生出一阵禁锢之力,衡沚掌心热得发烫,握住了阿姀,莫名也让她觉得热起来。

更重要的的事,云程和云鲤还站在一旁,就这么看着。

没由来的一阵心虚,让阿姀抿了抿唇,弯腰要将衡沚挣脱开来。

后者却似忽然醒来,模模糊糊地一把抱住了阿姀的腰。

救命!

阿姀瞪大了眼睛,求救般地看向云鲤。

抱就抱了,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啊,索命吗?

云鲤适时地装作看不到的样子,与云程装模作样地对视起来,“对了,新夫人刚才说了,是陈皮葛根和甘草,再加食蜜是吧?”

云程认真地点点头,“是,不过这食蜜也可不放,晚上食了会牙痛。”

阿姀:……

叛徒甲,叛徒乙。

院中同垒兔子窝的情谊一刀两断!从此以后,你俩就改名叫这个了!

两个人大约也怕挨骂,说完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还细致地掩上了门。

今夜受伤的无非只有阿姀罢了。

阿姀长眉一紧,推了推这赖皮的醉鬼,“放开啊衡沚,勒死了。”语气里已经有几分放任自流的无奈了。

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吧,本着先前那点轻易帮忙照看他一二,怎么还犯起混了。

衡沚闭着眼垂着头,瞧着像丧气的犬。手放在他面前,还会感受到滚烫的呼吸。

“什么?”阿姀听见他嘟嘟囔囔开口,凑耳朵过去听,竟然是在叫母亲。

得,白捡一儿子。

阿姀弯腰,想看看这人究竟醉了几分。

不想刚刚看见脸,那冻湖水般的双眼就睁开来,吓了她一跳。可也只是一瞬,立刻又恢复了醉中朦胧的状态。

原来是天生一双冷峻的眼睛。

“阿姀。”他声音很轻,才清醒过来。

方才半梦半醒之间,还以为

“醒了吗?”阿姀觉得好玩,大着胆子将他的脸颊捏得鼓起来,“给我涨辈分,我可不给发压岁钱啊,我很穷的。”

倒是也不反抗,只是酒气这会儿上了脸,摸着的每一处都是烫的。

“很快就有钱了。”衡沚这样语气淡淡,不听指挥的手臂终于松开了阿姀,“我今日,办成了一件事。”

还有一点翘着眼角,不知道是自上而下看他的缘故,还是他真的有些骄傲。

阿姀只当是醉话,顺着人的心意问道,“嗯,什么大事啊?”

“你偷偷跑了,之后宴上的人,都想让我在他们的生意置产。”他将双手向后一撑,肩胛的地方凸起来,像山尖一样。

“我现在,是半个城的东家了。”

色调单沉的衣裳,仿佛也随着整个人的意气风发而熠熠生辉。

阿姀不知道他从前是什么样的,可相识的这段日子里,头一次见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样毫不掩饰地,昭示众人,自己抬眼就是青天。

“好。”先是夸赞地点点头,而后再打击他一句,“现如今你比我还要穷了。”

衡沚:“……”

(本章完)

作者说:我也得买两瓶喝喝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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