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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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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4-10-13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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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姀醒了个大早, 却浑身哪儿都不自在。

浆糊黏住了眼睛,刀枪打肿了四肢,约莫只有灵台还是清明的。

其实也不是没睡好, 是昨夜基本就没睡。

云鲤走进院来通传,见阿姀站在门口打着哈欠,不由地又想起方才云程说与她听的,昨夜的场景。

小侯爷先前是醉了,但似乎不太闹腾, 醒酒汤端来时还在与阿姀说话。

云鲤跟云程也不便多待,放下就走了。大夫来时开了剂更猛的解酒药,只说喝了好好休息便可。之后人就走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 好像事情到此为止了。

而金属划响地面的声音,是半夜三更传来的。

晚上是云程守夜,他裹了个被子蹲在树上睡觉,忽然被这声音惊醒,立刻俯下身察看是什么情况。

而这场景便是任凭云程怎么细想, 也想不出来。

他的主子只穿了件中衣,一手提着长刀,一手牵着披头散发的夫人。

云程一激灵, 连瞌睡都消散了, 只是不敢贸然下去打扰, 于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蹲着看。

大夫开的醒酒汤熬得又浓又苦,远不如阿姀的那碗甜。由苦入甜易, 由甜入苦却难。

于是趁着没人盯他, 那碗汤一滴不剩, 全倒进了院门口那颗不开花的玉兰树。

做这事时,他还很清醒。

阿姀正巧饿得两眼昏花,看他听话地端起碗,便想跑去厨房找点吃的。

于是这一疏忽,便促成了自己半晚上的痛苦。

衡沚将她的双臂打直,冰凉的刀柄塞进手中,阿姀猛地睁开了眼。

“握好了。”衡沚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以相同的姿势站在她身后,覆住她拿刀的手腕。这刀是真的很沉,阿姀端了一会儿,明显感受到手腕酸痛。

接着,忽然就将他们如今同进共退的右手向后一缩,向后弯腰一捞,挽出个漂亮的花来。

刀尖剐蹭在地上,带出了一道火星。

“衡沚,你疯了!”

接着的招式一个接一个地流畅,不管阿姀是否跟得上,步伐里是否散乱,强制带着她舞了一套刀法。

眼前的场景迅速移转,灌耳的风声与刀鸣时刻点醒她,别跟醉鬼一般见识。

折腾来折腾去,阿姀也再难睡着了。于是想着早起去铺中盘个账,正巧答应了的余款,今日章海该来结了。

“夫人肯定没睡好吧,要不我让厨房做点馄饨来,好解个困?”云鲤跟着她的步子,走出了这个给她阴霾的院子。

“不了,太早了没什么胃口。”阿姀转头看她一眼,“有事要说吗?怎么这么早来。”

廊下有洒扫的几人经过,对着阿姀行了礼。

云鲤很有眼色地住了口,等人过去才低声说道,“昨日小侯爷是否与您说了他要办一桩白事?”

见她神情正色,阿姀点了点头。

“我就是来与您说这事的。”云鲤扶着阿姀还酸得发抖的手肘,一同跨过了门槛,“这桩白事原本就是要托付与您的,便是小侯爷的母亲徐夫人的冥辰。”

原来是这样,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阿姀忽然觉得有点沉闷,就像今日这要晴不晴,要雨不雨的样子。

他们一直将自己叫做新夫人,是因为曾经的召侯府中,只有一位夫人,那就是徐氏。

徐氏年轻时,也是容貌秀美的名门姝女。即便父亲一生只做到通议大夫,在都城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并不算鲜见。

一纸诏书,就判定了她的命运。离开自幼生长的地方,远嫁到恪州去,一去便是一生,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故乡。

那时候的衡启不到而立,俊勇不凡又官至一州之首,无人不艳羡徐氏。

可再光鲜亮丽,也仅仅只是表面而已。她嫁到了侯府,也曾仰慕郎君,希望自己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衡启似乎对她的努力并不在意。那时的恪州还有战事,每每出关迎战游北,衡启帐中从不缺女人。或者是随侍的婢女,或者干脆是舞姬。

待徐氏第一次发现时,已经身有孕四月有余。

人心是最难测算的。前一日送行时,还在夸赞你做得糕饼味道极佳,劝你好好养胎的夫君,转眼就会与旁人在帐中欢好。

妻子对于衡启来说,似乎从来都不是人生中重要的人。连召侯夫人这个名头,都是可有可无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越来越冷淡,徐氏也越来越失望。

尽管陪嫁的赵姑姑一直劝徐氏要刚强些,徐氏也仍旧心灰意冷懒得去管。对自己的人生,她毫无选择的余地。

听之任之,或许也很好。

衡启无论如何在外花天酒地,她仍旧是召侯夫人,年幼的衡沚也出生封为世子,数年来不曾改过。对衡启来说,一个宽容放纵的妻子,生养了他的嫡子,又毫无背景,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

徐氏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一直会持续到她自然老死的最后一日。

衡沚自小就是乖孩子,这令徐氏十分宽慰。即便很少得到父亲的陪伴,他在成长上也很少令徐氏操心。

读书练武,无不勤勉。除此之外,也不乏一颗嫉恶如仇的心。此生荣华富贵已经有了,除了希望他长成能够担起责任的顶天立地的男子,一生顺遂地娶妻生子,相携百年,好像也别无所求了。

水中之陆,曰沚。衡启是一滩浑浊又腐烂的死水,恪州是令徐氏孤立无援的茫茫大海,她希望儿子能明净澄澈,站在净土上。

而这一切,都在她突发急病时戛然而止。

“也许人生而有命数,那时娘子就这样对我说,她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赵姑姑目光放空,仿佛在思索很久之前的事。

可是从徐氏薨逝至今,满打满算不过也十年。而今已是隆安三年,令徽的年号早就是过眼云烟了,而留在令徽这个年号里的人,也快要随记忆而消散了。

阿姀沉默地听着。

耳房内,桌上有新添的茶,那灼热的白气蒸腾而起,却氤氲着某种使人悲凉的氛围。

今日来问她,倒是问对了人。

“我还是习惯叫她娘子,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生生在这侯府中熬死的。”赵姑姑一想起衡启,便恨得眉目狰狞,“衡启这人,活该死而不得超生!”

话头一转,冷肃地看着阿姀,“临近冥辰,你又如何能体会世子年幼丧母的感受。”

是啊,阿姀低头轻笑一声。

“赵姑姑,我知道您一向看我不顺眼。不过也无所谓,我也看您不大顺眼。”阿姀懒得争论这话,“我活到如今年岁为止,只在逢年节见过母亲,怕是一双手也数得过来。”

陈昭瑛的面容,似乎已经开始随着记忆而模糊了。就像赵氏提起徐夫人一样。

“后来父亲死了,原以为就能见到母亲,好歹问问她为什么将我丢给旁人。”回想起那天,在崇安殿中,阿姀心中仍旧堵着疼,“不久她也死了。”

赵姑姑看了她一样。

“这世上又有谁是美满的,我见过十几场丧事,他们都有不同的死法。人间的苦难,多了去了。若是想自恃苦难就得到一切优待,还不如就近找个超生的办法算了。衡启比你,更深谙为人之道。”

还带着些凉薄笑意的话说出来,如同重石一般砸在了赵姑姑心上。

在她看来,阿姀不过是个卑微的浣衣女傍上了世子这颗大树,妄想一步登天罢了。没想到年纪轻轻,对生死之事看得比自己还透彻。

阿姀觉得她年纪大了,也不好再以话刺痛她,委婉地说,“小侯爷说城郊半山上有个虚云观很是灵验,想不开就去拜一拜。”

别每天总揪着我挑错了,阿姀想。

反正这个侯夫人也做不长。

——

侯府。

衡沚宿醉醒来,已经是当日午后。

此刻头疼欲裂,昨夜倒掉的那碗醒酒药没能有机会解救他与水火。饶是换了缓带轻裘,也看着冰封一般。

手上收整的,是母亲徐夫人的一些遗产。

徐氏是个十分前瞻的人,每年都将自己攒下的份例以衡沚的名头,寄存在广元寺。一切对外放贷的寺庙统称为广元寺,钱贷给庙里,更成了放贷的贷主。

看了看契券最早的时日,也是惠舒二十四年的事了,那时他才三岁。

眉心不安分地突着疼,衡沚不免闭起眼伸手揉了揉。

云从敲了门进来,静静在三丈远的地方站着,“主子,贺管家那边有消息了。”

“说。”

云从走近几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又熟练地退开。主子今日显然没什么好心情,他还是别再触霉头比较好。

省得下次再有辛苦又费力的任务,还是他去。

衡沚思索了片刻,竟笑了起来。

手上的契券全都收好塞进袖中,衡沚从母亲从前经常靠着的软榻边起来,周身的灰尘轻巧地拂了拂。

“这戏,本侯倒想看看,怎么接着唱下去。”衡沚眼中那种目空一切的骄矜,使他看起来胜券在握。“走,先去一趟广元寺。”

与此同时,上山的平坦路上,还有另一架去广元寺的马车。

(本章完)

作者说:作者点评:渣男不得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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