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心照不宣的默契。
苏诗亦不禁莞尔。
她看着段初雨, 注意到对方披散的直发,在海风拨弄下大片大片地波动,像油亮乌黑的绸缎, 很好看,但在夏日阳光下显得很热。
于是她低头在身上摸索,这才意识到裙子没有口袋,而一时疏忽忘了带皮筋的自己,手腕上只有装饰性的珍珠或珊瑚珠手串。
苏诗亦便用手指抚过那串珊瑚手串, 问:“要不要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
手指引导视线,段初雨的目光随之落到苏诗亦的手腕上。
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皮肤,看不到半点毛孔, 皮下的青筋血管清晰可见, 微突出的腕骨纤细而精致,被红得艳丽的珊瑚珠衬托,单一只手,就可窥见其主人被造物主偏爱的美丽。
段初雨摇头,拒绝了。
苏诗亦本就是临时起意, 见对方不愿意,没有坚持的意思。
岂料下一刻,段初雨竟说:“还是戴在你手上比较好看。”
居然是这种原因?
苏诗亦笑出声来, 干脆将串珠摘下, 抬起双手, “你怎么就确定戴在你头上不好看呢?”
“嗯?”
“质疑我什么都行,不能质疑我的审美。坐!我非得证明戴你头上比戴我手上好看。”
“……”
段初雨嘴唇开合几次,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大概是苏诗亦这突如其来的胜负欲, 确实有点难以理解。
也没再和上头的审美大师逞口舌之快, 段初雨背过身去, 顺势坐在阳伞下的草编椅上。
苏诗亦贴到椅背后,一手握住那把厚实乌亮的长发,一手自然打开,在段初雨头皮上轻柔梳理。
大概因为头皮部位是隐私,日常几乎不会被他人触碰,因而分外敏感。
苏诗亦的指腹走过发丝下的皮肤时,能感受到段初雨微微瑟缩起肩颈。
她看下去,只见段初雨双手乖巧地摆在大腿上,坐得端正且紧张,随着她手指梳理发丝,段初雨揪着大腿边缘裤管的手指也会微微蜷缩。
她一动,她就有反应。
仿佛她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随着她一切细微的指令,本能地做出全身的回应。
好可爱。
苏诗亦心想。
发束越梳越高,苏诗亦最后给段初雨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丝毫不心疼昂贵手串的玉线,特地多缠了一圈。
头发扎完,段初雨下意识转过头来。
因为苏诗亦站在对方身体正后,恰好能看见回头的段初雨的侧脸。
不似苏诗亦出门时会根据场合适配浓淡妆容,段初雨多数时候不化妆,比如现在。
简单的发型勾勒出段初雨漂亮的头骨形状,漆黑的发色与大片冷白的肤色对比鲜明。
五官依旧美得触目惊心,又因素颜被阳光照得纯净清澈,加之扎了马尾,穿了浅灰条纹格的短袖和短裤,露出膝下笔直的两条腿。
极具干净的少年时代气质。
让苏诗亦瞬间回忆起七年前那个纯净又坚韧的女孩。
苏诗亦忍不住又抬手抚过高马尾的下缘,发丝亲吻般扫过她的手背。
“初雨,”苏诗亦忍不住问,“留黑色长发,跟我有关系吗?”
“……”段初雨转回头去,顺从地任身后人玩自己的头发,片刻才说,“有。”
“因为我以前是黑长直?”
“嗯。”
苏诗亦抿抿唇线,并不意外,但也并不惊喜。
苏诗亦的原生发色偏浅,加之爱漂亮,大学时烫过卷,教师实习期为了不被学生注意,特地染黑拉了直。
在当时还叛逆顶着五彩刺头的夏雏予眼中,苏诗亦第一次出现在少女眼中时,就是黑长直。
后来,夏雏予主动学着苏诗亦的样子,染黑发,留长发。
可因为少女出国,二人分开得太早,苏诗亦对这孩子最后的印象,只停留在顶着一头毛躁齐耳短发的模样。
没想到,能看到少女如愿完成对苏诗亦追随的结果,竟然已经是七年之后了。
苏诗亦从回忆中抽离,心想:
似乎自那时起,到七年过去,这孩子都一直活在名为苏诗亦的阴影里。
她轻叹一口气,再度撩拨段初雨的发尾,将之前那句未宣之于口的夸奖说出来:“很可爱哦!”
段初雨一僵,整个上身转过来,面对向苏诗亦,仰着头。
这样的姿势,使平日耀武扬威的大总裁,难得显示出年下的弱势感。
在苏诗亦看来,更可爱了。
“可爱?”段初雨似乎不适应这个评价。
“对啊。”苏诗亦坦白,“让我想起你小时候。”
“小时候……”段初雨低头思忖,再抬头追问,“你更喜欢哪一种?”
“……”苏诗亦知道对方在问什么,但一挑眉后,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自己的话,比起扎头发,更喜欢披着头发。”
“……”这回轮到段初雨短暂沉默。
好在,段初雨没再追究,站起身正准备说什么,眼角余光就见一个高个子美国女人走了过来。
那女人剪了短发,染成耀眼的橙色,穿了套与其说是比基尼,不如说是运动套装的背心和超短裤,露出身上结实的肌肉线条。
这样的体格身材,很像退役军人或健身教练。
女人站在二人面前,左右打量一圈,视线随后落在苏诗亦脸上,热情地打招呼:
“Hi,dy! How about a conversation? You can call me ‘Jill’ btw.”
Jill主动搭话,苏诗亦并不失礼,自然回应,“Hi, Jill. Sure.”
结果下一秒Jill就开门见山,用英语问:“美女,你有女朋友吗?”
甚至不是问伴侣,而是直接问“女朋友”。
首次正式进入女女恋爱关系的苏诗亦一时恍惚:
难不成我现在百合味儿很重?
不待苏诗亦回答“我有伴儿了”,身旁的段初雨先警惕起来,主动迈一步挡在苏诗亦跟前,用一口标准伦敦腔回应,语气宣誓主权意味十足:
“她有。是我。”
结果Jill并没有“知难而退”,反倒失礼地惊呼,“真的?你认真的?你真是她女友?”
段初雨蹙起眉,表情不善,“对。怎么了?看不出来?”
“确实看不出来。”
“……”
苏诗亦几乎都要听到身前的段初雨把后槽牙崩断的声音。
她忙上前一步,手臂揽上段初雨的臂弯,亲昵地与人贴紧,准备解释。
却又见Jill身后上来一个穿着性感艳色比基尼的金发女郎,直接抬手臂圈住Jill的脖子,胸部紧贴着人的上臂,踮脚给人一个热辣的舌吻。
苏诗亦:“……”
哦,原来在人家观念里,这种程度的才算“女朋友关系”。
也难怪段初雨强调苏诗亦和她是恋人,人家会不信。
金发女郎解开了误会,她叫Phyllis,刚才和女友Jill注意到这边的一对东方美人,举止稍显亲密,就猜测二人是不是情侣关系。
Phyllis猜测是,但直肠子Jill却认为不是。
互相无法说服彼此,Jill就干脆过来直接问个答案。
于是就有了刚才的误会。
当下误会解开,苏诗亦和Phyllis三两句聊到一块去,倒是段初雨和Jill还在那边剑拔弩张。
段初雨也知道只是误会,但被当面指出和身边人不像恋人,对她而言完全被戳中了命门,表情一直别扭不悦。
Jill在Phyllis提醒下,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主动道歉解释:“我没有恶意,谁让你们确实不像在谈恋爱呢?”
苏诗亦:“……”
段初雨:“……”
Phyllis一口一个宝贝甜甜叫着,笑着叫Jill闭嘴,这才没让她宝贝惹大麻烦。
见段初雨眼神暗藏杀意,Jill作投降状,忙示好,“我的错!要不决斗一局,给你泄个愤?”
Jill抬起拇指,指向身后甲板上的赌桌摊位。
那里正进行着今晚游轮狂欢夜的预热,一排摊位上摆着各种桌面游戏,供游客挑选。
一行人当即转移,来到一张空桌前。
段初雨和Jill面对面坐下,桌侧的美丽荷官主动推出目录,让二人选择对赌方式。
段初雨毫无犹豫,选定了“俄罗斯轮盘赌”,这种左轮埋一颗子弹的经典赌局。
之所以经典,正是因为简单,却又极致危险。
游轮上当然不会真闹出命案,这赌局必然会被安全化。
但当段初雨听到Jill选择要把赌局简化到只用卡牌,连玩具.枪都不用的程度,她还是略显轻蔑地吐出一个,“Huh?”
Jill也不介意,摊手解释:“你不知道吗?这艘游轮上到处都是富商贵族,先前用枪出现过意外,混进了真的,于是,嘣!”
说到这里,Jill还特地用手指比出枪式,在太阳穴的位置示意,随着拟声词砸开,手指模拟脑花四溅的状态:
“考虑到乘客的构成成分,谁知道是不是‘意外’呢?总之,你也不想冒这种风险吧?”
一直笑颜示人的Phyllis也正色,严肃地点头表示认同。
连苏诗亦也因Jill的描述感到惊悚。
毕竟富人云集的游轮,是世间知名的名利修罗场,多少人性的弱点在此呈现得淋漓尽致,多少经典的文艺创作都愿意将血淋淋的故事背景设定在这里。
可当事人段初雨却悻悻将卡牌一推,别起手臂,“无聊。”
嘴唇尚未合拢,下一秒就要说出“换.枪”的指令。
直到被一旁苏诗亦探过手来,手指不轻不重在段初雨手背上拧了一下。
段初雨抬头,对上苏诗亦皱紧眉头的不悦表情。
段初雨低头,清嗓子掩饰尴尬,许久才说:“用牌就用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