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傻了？”
一只熟悉的大手落到洛洛头顶。
他单手摁住她脑袋， 俯身，盯她眼睛。
洛洛呆呆回望。
这个家伙，皮肤白但是粗糙， 五官张狂漂亮， 左边脸颊侧面有一道斜短竖长的十字疤。
她知道自己不会做梦， 但还是想要再确认一下。
悄悄抬起手， 掐，再掐， 用力掐。
不疼，根本不疼。
她的表情渐渐失望：“我在做梦。”
他噗地笑出声：“没做梦！”
洛洛委屈地垂下眼角：“掐了都不疼。”
他低头一看，见鬼一样盯着她那只掐在他身上的手：“……你掐我你当然不疼。”
她幽幽盯着他：“你也没疼。”
他无语：“我一个尸傀我怎么疼？”
“哦……”洛洛慢吞吞点头，头点一半，忽然跳了起来，“李照夜你真的回来啦？”
“那不然呢？”他弯起眼睛， 阴恻恻凑近，“僵尸来找你了！”
死白死白一张尸傀脸。
洛洛赶紧抬手摁住他脑门， 一边笑一边把他往后推。
他顺势后仰，靠在梨花树上，长臂一捞，随手把她捉过来，往怀里一扣。
“不动，给我抱一会儿。”
“……哦。”
她乖乖把脸藏进他怀里， 心口渐渐被滚烫涌动的情愫填满，满到溢出来。
不知不觉他的衣襟就湿了一大片。
春天的风还是有点凉。
他双臂箍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 她一动也动不了。
‘眼泪你别再流了！’洛洛忧郁，‘脸好冰啊。’
忍了好一会儿， 湿布糊脸实在难受，她抬手推他，试着把自己往外拔。
他的手臂松开了。
洛洛偏头看他，只见他身躯微俯，双手保持着松松环抱的姿势，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他就这么抱着她、站着睡着了。
不难想象他有多累。
洛洛刚擦掉的眼泪又一次涌上来。
抿唇想了想，她钻回他怀里，把脸贴了回去。
“嗯……”
思忖片刻，她艰难反过手，抓他手腕，摁回她身上，手动抱紧。
簌簌、簌簌。
雪白的梨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两个人满身满头。
*
洛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榻上。李照夜坐在床边，一脸好笑地盯她。
“站着也能睡得着，”他问，“洛呆呆你是个睡神吗？”
洛洛：“……”
不等她回嘴，他笑得更大声：“还弄我一身口水！”
洛洛：“……”
总不能告诉他那是眼泪。
她气咻咻把身体转到另一边，想了想，拉被子，蒙住脑袋。
再理他，她是狗！
“哎！”
他拽她被子。
“哎哎！”
洛洛抿住唇，用力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李照夜拽了几下拽不出来，忍笑安慰她：“你睡觉流口水的事，我当不知道行了吧！”
洛洛：“……”
她就没见过比他更可恶的。
他继续动手剥她：“出来给我看看。”他碎碎向她抱怨，“困在那鬼地方，连只母蚊子都见不着。”
洛洛一听就不答应了，呼一下掀开被子：“你还想看母蚊子？”
他笑吟吟凑上来：“想你这个母蚊子！”
洛洛：“……”
她动手戳他，“叮死你！”
*
一人一尸傀肩并肩坐到二楼窗台上。
“不问问我怎么回来的？”他偏头瞥她。
洛洛一脸严肃：“你说。”
她已经反复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多心疼，她都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掉眼泪。
上次被清虚杀，他的神魂就碎成了一片片。
这次炸了个大的，怕不是要碎成渣。
这一堆渣渣是怎么回来的呢？代价一定很大很大。
他望向天外：“我跟那老头打了一架。”
洛洛：“嗯？”
“就圣人，”提到圣人二字李照夜尽量轻描淡写，然后立刻着重强调，“那老头。”
洛洛惊喜：“圣人没死？”
他道：“执念里留了一抹残魂，打一架，各自回家。”
“哦……”洛洛懂了，“圣人送你回来的！”
他很不爽，轻啧一声，抬手推她头：“我用得着他送？”
洛洛礼貌假笑。
李照夜：“要不是怕你等急眼了，我会欠他这人情？”
虽然是自家祖宗，但他也很不高兴。
洛洛：“啊是是是。”
她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盯他，“那圣人呢，他也回他自己的世界了？”
“嗯。”李照夜垮着一张死人帅脸，“他推我，我也推他。”
“哦——真好真好！”洛洛弯起眉眼，身体左摇一下，右晃一下。
像个快乐的不倒翁。
远处忽然飘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完了，完了完了！”
“我就说小师妹不对劲吧，叫你们没事在她面前提大师兄，这下好了，她精神都出毛病了！”
“噫……大白天的坐在窗台上跟尸傀说说笑笑，真的很瘆人啊！”
“不是，白天怎么了，难道夜里跟尸傀玩就不瘆人吗？”
“怎么办怎么办？小师妹疯了，还有没得救！”
“……”
洛洛忧郁地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幽幽与李照夜对视。
他阴恻恻笑出声来：“先别跟他们说。”
洛洛认真点头：“嗯！”
*
半夜。
赵煜忽然被冻醒。
迷迷糊糊伸手一摸，没摸到被子，心里奇怪，正要睁眼，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直觉疯狂预警，身边好像有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
“什……什么啊？”
他战战兢兢撑开一道眼缝。
撞入眼帘的是白惨惨一张死人脸。
“嘶——”
还没彻底回过神，只见这死人啪一下睁开双眼，唇角僵硬地咧到耳根，冲着他阴恻恻地笑：“下、来、玩、啊。”
片刻之后。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百斤的身躯连滚带爬摔出门槛，鬼哭狼嚎蹿向山道。
同样的场景陆续在各峰上演。
“啊啊啊啊鬼啊！”
“师父救我！宗主救我！”
“鬼！鬼！鬼啊——！”
“……”
“不是，”李照夜一脸无语，“修仙的这么迷信呢，还能怕鬼。”
洛洛：“……主要是怕你这个鬼。”
十三座山峰渐次灯火通明。
一阵混乱之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是大师兄！大师兄回来了！”
“在哪在哪在哪？”
“他到哪了？吓到哪一峰了？还有没有漏网之峰？”
“快，到前面堵他们去！”
“烤鸡！带上烤鸡！”
前往主峰作案的李照夜和洛洛忽然闻到了烤鸡的香味。
两个人对视一眼，翻上院墙，往里一看。
只见庭院正中，众人早已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赵煜咬牙切齿：“我就说吧，烤鸡肯定能引来这两个黄鼠狼！”
不杨师兄把指骨捏得咔咔响：“大师兄，好久没练练了！”
有人振臂一呼：“趁他是个尸傀，一起上，揍丫的！”
李照夜：“嘶——！”
洛洛捂嘴偷笑，瞬移藏到半空，看李照夜被群殴。
一夜疯闹，鸡飞跳狗。
*
“有没有哪里受伤？我给你看看！”
回到阁楼，洛洛凑上前，装模作样关心李照夜。
“去去去。”他用掌根摁着她脑门把她推开，“抓紧时间修炼。”
洛洛：“哦。”
她乖乖坐到他对面，盘膝坐好，一抬眼，见他已经神魂入定。
好像哪里有点怪？
他刚才打架也没吃亏，怎么这么着急修炼？
转念一想，李照夜本来就是个修行狂魔，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她甩甩脑袋，静下心，随他入定。
一晃三日过去。
两个人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忽一霎，洛洛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他就刚回来的时候抱着她睡了一觉，然后再没碰过她一下。
她凑上去，他还把她推开了。
洛洛：“……”
居然过了三天才反应过来！
她偏头盯他。
他的神魂历经千锤百炼已经极其强大，吐纳时，周遭空间也隐隐震颤。
磅礴的天地灵气在他周身风起云涌，苍白的容颜庄肃沉冷，很是人模狗样。
等他周天运转完毕，她叫他：“李照夜。”
他睁眼望向她：“在。”
洛洛脸颊微热：“你不是说想死我了。”
李照夜：“想死了，怎么？”
洛洛目光幽幽：“……你一点也不像想死我的样子。”
李照夜双眼慢慢一眨：“一个尸傀你也不嫌晦气？”
洛洛用力摇头：“不嫌！”
想抱，想亲，只要是他就行。
李照夜一脸无情：“不给。赶紧的，闭眼，修炼。”
洛洛：“？”
她不禁面露狐疑，“李照夜，你是不是在吃醋？”
她记得上次他吃圣人醋，就是这模样，不给碰。
他的嘴角微微一僵。
洛洛惊奇：“嗯！真是吃醋？”
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醋啊？他不在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啊不对，他不在的时候，她也没干什么！
他没好气：“这就是个尸傀，跟蚊子鱼没什么区别，懂不懂？等我修出真身呢，你看我想不想死你。”
洛洛：“……”
他居然转移话题！
“亲一下也不行吗？”她凑上前去。
红唇撞入他视野，李照夜瞳仁重重一抖，忙不迭转开了头。
洛洛乱猜：“是这尸傀不行？”
这一下他整个人都抖了抖。
“住脑。”他凶她，颇有几分气急败坏，“闭眼，修炼！”
洛洛：“……哦。”
她闭上眼，入定之后，李照夜蓦地睁开眼睛。
他瞪了她一会儿，起身，弄个草木傀人代替自己，一身暴躁地离开阁楼。
“你给我等着！”
他必须用最快速度修出真身，立刻！马上！
她说对了！
这事就是吃醋闹的！
当初弄这尸傀，她盯着它看呆，还想什么齐人之福，他一怒之下就把它给切了。
下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覆在这尸傀身上。
成了一个不完整的男人。
不对，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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