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洛洛一百个脑子， 她也想不到李照夜居然能自己切了自己。
她只知道他变了。
变得跟从前一样，满脑子只知道修炼，嘴里碎碎念叨的不是心法就是口诀。
不对， 也不太一样——他现在都不跟她打架。
总而言之， 他就是极力避免一切肢体接触， 绝不跟她亲近。
她幽幽盯着他进、盯着他出， 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怨气很重的女鬼。
走出门，一抬头， 看见窗外梨花枝上蹲着两只毛茸茸的胖鸟，你啄啄我绒毛，我拱拱你翅膀，然后亲亲热热窝在一起。
洛洛更加忧郁了。
瞧瞧她现在这日子过得，连鸟都不如！
“李照夜！”她转头叫他。
他在阁楼里一边念叨法诀一边来回转悠，听见她叫， 侧过半张脸：“嗯？”
一副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洛洛生气：“没事！修你的炼！”
他点点头，还真就去修炼了。
洛洛：“……”
她气咻咻盯他片刻， 转身掠走。
*
青女殿。
徐君兰又趁姐姐疗伤时把青女无霜偷出来了。
洛洛到时，乌泱泱一群人正挤在金边黑漆八仙供桌旁边搞迷信。
近前一看，供的除了烧鸡米酒，居然还有针扎小人。
洛洛：“……”
捡起小人一看，果然背上贴着个纸条，上书“清虚”二字。
洛洛无语之至：“你们搞什么？”
众人一惊， 齐指赵煜：“都是他！他干的！”
赵煜脸颊乱抖：“不是，怎么卖我？扎针的时候你们哪个没有拍手叫好？”
洛洛叹气：“这样不行的。”
“就是就是！”不杨师兄痛心疾首地摇头跺脚，“我劝了又劝， 都说了这样不行，实在是太过分了！再怎么说， 清虚师叔也是咱们亲师叔……”
洛洛继续道：“只有道号哪行，拿笔来，我填上他的生辰八字。”
众人：“……”
狠还是你们老实人狠。
青烟袅袅，洛洛也蹲到供桌边上，探出一双眼睛，盯那把剑。
“你们真的看到剑灵啦？”她问。
众人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就大决战那会儿，它自己咻一声飞了上去，我们在底下都看得清清楚楚！”
“它主动攻击那个大家伙了！”
“所以咱就想着再刺激它一下子……”
洛洛认真思考：“那跟李二苗没关系啊，它醒来是因为圣人。”她有点烦恼，“我要上哪里去弄圣人的生辰八字呢？”
众人：“……”
徐君竹一出关就被这群人吵得头疼。
“今日功课都做完了？剑都练好了？”她大步踏出内殿，“心法背几遍了？体测都测过了？成绩几何？”
众人表情霎时精彩。
“宗宗宗主！”
“呃……马上，马上就去做！”
“差不多快练完了，快练完了。”
“体测咳咳……保证不会拖到明日！”
徐君竹停在洛洛面前：“小师妹，我正要找你。”
洛洛老实回答刚才的问题：“做完了。练好了。九十九遍。测过了。满分。”
众人眼角乱抽：“……”
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
洛洛被徐君竹带到偏殿。
“是这样，”徐君竹神色认真，“你和大师兄自创的那套剑法，果真极为精妙。我与宗内几位长辈商议过，决定让它作为本宗必修剑法，代代传承。”
洛洛兴奋得两眼放光：“真的？”
徐君竹笑：“这能闹着玩？”
洛洛蹦了起来：“我这就回去告诉……”
不对，她正在单方面跟李照夜冷战。
她才不要告诉他。
“哎——”徐君竹恰好抬手招呼她，“你别急，话没说完。”
洛洛乖乖落坐：“哦。”
徐君竹一脸心累：“剑法总得有个名字，几位长辈一致认为，该由你和大师兄来取名。”
洛洛不假思索：“狗刨式。”
徐君竹：“……”
就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徐君竹已经很有对付这两个人的经验了：“你回去与大师兄好生商量，编也好，凑也好，无论如何，给我弄出十个剑法名字来备选！”
洛洛：“……哦。”
“对了，你找我有事？”徐君竹问。
洛洛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来点幻魂玉。”
*
洛洛回到洛洛阁（原流光阁）。
她赌气离开了大半天，李照夜根本没发现。
他端坐窗边，老僧入定。
洛洛气咻咻瞪了他一会儿，悄摸蹭到他身边，捏碎幻魂玉——溜进他的神魂世界，偷偷看一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嗯！”
洛洛惊奇地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个“李照夜”根本不是李照夜，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个草木傀人来代替自己。
洛洛呆呆眨了眨眼睛。
敢情这几日，她一直在跟一个只会自动回复的草木傀人闹脾气。
洛洛气笑：“真有你的啊！”
神魂正要抽离，忽然察觉到草木傀人身上有一股细微的灵力波动。
凝神一探，居然是个记录周围画面的小法术。
“咦？”
法术很旧，显然是很多年前就布下的——这个世界无人修魂术，从前根本没人能想到，这些草木傀人一个一个都是清虚的眼线。
洛洛呆了好一会儿：“……我们偷丹药，老头子都知道。知道他还继续藏。”
愣神时，草木傀人最近记录下来的画面逐一进入她的脑海。
这几日它都在阁楼里冒充李照夜。
洛洛傻乎乎一直没发现，每天老老实实跟它对坐修炼，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对话乏善可陈。
“李照夜早就跑了！”洛洛震惊，“他背着我，不知道跑去哪里！”
画面里，光线渐暗。
夜里阁楼没点灯，月光幽幽冷冷。
洛洛思绪正翻腾，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影子。
画面里除了她和草木傀人之外，还有别人！
洛洛心中微跳，视线越过阁楼里认真打坐的自己，望向后窗。
“嗯！”
窗外悄无声息站着一个人。
他的上半张脸被阴影遮挡，只露出弧线漂亮的薄唇和下巴。
黑白光影下，骨相清绝，轮廓利落。
只是无论怎么看，都有一种浓郁的、不怀好意的非人感。
黑暗中，隐约能看见那双眼睛里反射着一星半点危险的寒光。
那是一双冷酷的、猎手般的眼睛，顺着他的角度望过去，洛洛看见了自己打坐的身影。
“嘶！”
原来夜里她专心修炼的时候，就这么……被盯着！
一股寒气顺着尾椎蹿上后脑。
简直刺激到魂魄冒青烟。
洛洛心脏疯跳。
她一眼就能认出他是李照夜，但他是李照夜，此情此景却变得更加刺激了——他不在阁楼里陪她修炼，却阴森森站在后面偷窥她。
阴影遮住他的眉眼，遮不住满到溢出来的危险。
洛洛屏住呼吸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阵夜风拂开黑云，月光照下来，冰冰凉凉落在他身上。
尸傀容颜死白，面无表情时，五官冰冷僵硬。
洛洛：“……”
他才是个真正的男鬼吧！
厚重的云层只分开了一瞬，复又重新遮蔽了月光。
这一眼画面轰然撞进洛洛眼底。
月光下，他肤色苍白，瞳眸深黑。他的眼睛里氤氲着冰冷又炽热的情愫，压抑、狂烈而扭曲。
他盯着她，占有欲暗黑浓烈到极致，竟与杀欲无异。
她毫不怀疑这个男鬼想要吃了她。
他看起来可比她幽怨多了，若不将她拆骨吃肉，仿佛难消他心头的饥渴。
被他这么盯着，洛洛感觉自己骨头都酥麻。
‘他怎么回事啊……’
又过一会儿，画面里的洛洛从入定中苏醒。
她傻乎乎睁眼去看面前的草木傀人，叫它“李照夜”，气它不理她——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李照夜正在用眼神吃掉她。
男鬼身形一晃，无声消失在后窗。
*
洛洛恍惚抬起手，推开草木傀人，停下记录画面。
她呆呆眨了眨眼睛。
她不理解！
李照夜弄个草木傀人代替他在这里应付她，他自己却暗戳戳躲起来，半夜用怨气森森的、吃人一样的眼神盯着她看。
回想那一幕景象，洛洛不禁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他想对我做什么……”
她恍惚半晌，喃喃自语。
“他倒是做啊？”
洛洛盯着草木傀人出了会儿神。
眉眼一凝，她蓦地起身，从山道上拎来另一只草木傀人，用它替代了自己。
这法术她也会。
晃眼间，就见两个草木傀人老老实实在窗边对坐，一个李照夜，一个她。
草木傀人甲：“李照夜。”
草木傀人乙：“在。”
甲：“修炼吗？”
乙：“修炼。”
甲：“嗯，修炼。”
乙：“对，修炼。”
甲：“好，修炼。”
洛洛看得眼角乱抽，就怕它们卡住，没完没了一直往下说。
幸好草木傀人还没傻到家。
达成一致之后，两个假人装模作样修炼起来。
洛洛：“呼……”
天色渐暗。
洛洛悄然隐去自己的气息，无声贴到后窗旁边的墙壁上。
守窗待狗。
夜幕一帧帧降下，月色爬上树梢，照下斑驳的影。
洛洛心跳加速。
忽地，周围气温低了许多。
阴影漫过窗台。
洛洛心中一动，蓦地跳起来，把脸探出后窗！
“抓到你……呃。”
窗外什么也没有。
方才掠过窗台的只是一大片被夜风吹动的树影。
洛洛失望地垂下双肩：“……还没来。”
她缩回窗后，立刻察觉不对。
呼吸一窒，她慢吞吞转身，望向自己身后。
在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瘦挑挺拔的身影，他就贴在她背后，体温冰凉。
“你是在蹲我吗？”他嗓音危险带笑。
洛洛：“……”
他的眉眼被阴影覆盖，唇角勾起的弧度怎么看也不怀好意。
洛洛：“！”
刺……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