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声枪响硝烟弥漫，马响也冲上了楼梯，大呼：“阿伟？”

旋即尾舱传来一声垂死的呻吟：“老大，杀，杀……”

马响举起枪来，看到船尾有绳索簌簌而动，有一只手从角落里探出来正在抖绳索，就知钟天明是躲在那个角落里了，给仅存的手下个眼神，示意他绕到另一侧去偷袭，他举枪上前：“他妈的，忠爷嫌你蠢，懒得赎你，我看你挺聪明的嘛。”

又说：“行了咱不闹了，我这就放你们走人，但我有一个要求……”

良久，舱角传来钟天明的声音：“什么要求？”

马响不可能放人的，他这样说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给他去另一侧的手下创造枪杀钟天明的机会，此刻也是为了故意激怒他，他说：“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爸你妈被绑匪铜钉钉了天灵盖，意谓着永生不得超生，那两枚铜钉，现在在我手里。”

父母之仇钟天明必定要报，想起他们，他也愤怒到浑身颤抖。

但他此刻顾不上悲伤，而是要持续的抖动绳，因为苏娇下海之后就应该把绳子解掉，赶紧跑的。

但是她没有，快艇的绳子依然栓着，海上风大，钟天明也听不到下面的声音。

他不知道大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也不敢探头看她还在不在船上，就只能不停抖动绳索，为防马响发现她已经逃跑，还得分心来应付。

双眼赤红牙床打颤，钟天明问：“你想给我铜钉吧，什么条件？”

马响另一个手下已经在甲板上了，但因为甲板太宽，他不好射击，于是就慢慢的顺着沿边在往下溜，这边马响说：“等你下船，去帮我杀一个人就好。”

钟天猛拽绳索，都快把快艇拉翻了，可只从重量上度他就知道，绳索依然没有解开，但是马响离他已经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反杀他，怎么办？

他颤声问：“你想要我帮你杀了谁？”

就在这时，空旷的海面上突然响起一声海鸥的叫声，马响当然知道，那是手下在给他暗号，也证明手下已经安全落地，可以展开狙杀了，他突然狞笑：“苏娇！”

现在，他和他的手下是两边包围之势，钟天明也已插翅他难。

将近十号人被干掉，满船的血，他也怒不可遏，此刻要开始宣泄自己的怒火了：“他妈的，鸡.八还没生毛的年龄，你他妈就会喜欢女孩子了？”

再逼近一步，枪栓拉的咯咯响，他又说：“要是你下不了手，也可以求助我喔……”

应声又是砰砰两声枪响，马响旋即冲到船尾，但眼看火光一闪，他又猛得缩头，大吼：“钟天明，我操你妈，我1被干掉！”

刚才那海鸥的叫声是他们这帮走私团伙的暗号，马响和手下以为钟天明听不懂，但是，他在海盗窝里待了好些年，又怎么可能听不懂？

钟天明虽然成功被马响激怒，但在听到海鸥的叫声时，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回头恰看到另一个马仔冒头，他举枪就扣扳机。

而现在，船上只剩马响一个人了，只要干掉他，钟天明就能逃出生天了。

可也就在这时，男孩被枪声吓到了，大叫了起来：“醒醒，姐姐，醒醒。”

钟天明顾不得危险，冲到围栏处，隐隐绰绰，可见苏娇躺在快艇里。

是这样，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当你背着小孩时，他们会喜欢绞大人的咽喉，而一旦被绞又不及时松开，大人就会被绞到窒息，苏娇就是被男孩给绞窒息了。

钟天明一冒头，马响砰砰砰连发三枪：“你他妈的，去死吧！”

钟天明迅速躲回角落，回放枪，寒声问：“铜钉在哪里？”

马响故意说：“你出来啊，出来我就告诉你……”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他连忙一躲，再咬牙：“钟天明，今天要不杀你，我不姓马！”

钟天明不知道大小姐到底怎么了，放枪也是为了提醒她，要是苏娇依然没有醒，反而男孩被吓坏了，声音格外的响：“爸，爸爸！”

小小一点孩子，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睡着，于是不停的拍她：“醒醒，姐姐醒醒！”

又抬头喊：“爸爸，要姐姐醒来呀爸爸。”

三岁的小屁孩儿正是可爱的时候，尿都管不住，更管不了善恶，他可爱到连钟天明都不忍伤害，可他有一个魔鬼父亲，就注定了他的悲剧。

马响终于听到响声了，趴船沿往下一看，破口大骂：“钟天明，你们他妈疯了！”

其实在他看下面的时候钟天明完全可以开枪的，但他没有，他举起双手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而且主动把枪放到了地上，说：“马叔，给我个机会。”

再指快艇：“让我上快艇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必定回来，咱们公平决斗。”

他一放枪马响立刻就冲过来了，一脚踩上他的喷子大吼：“举双手，蹲下！”

钟天明不肯蹲，梗着脖子也是大吼：“求求你做一回人吧，我放了你儿子，你也放了我家大小姐，然后咱俩公平决斗，输赢看天意。”

他有一双善良仁慈的父母，虽然曾经混海盗窝，但他骨子里怜悯弱者，追求公义，他现在想要的也不多，仅仅只是公平，是让马响放走不相干的人。

但这个世界上恶人实在太多，如果你不比他们更狠更恶，就只能遭受欺凌。

马响看到躺在地上的阿伟的手枪不在，一把反推搜钟天明，见他身上也没有枪，以为至此，他成了自己砧板上的鱼肉，再大吼：“举起手来，转过身去！”

又回头哄小艇上的儿子：“乖乖宝贝，爸爸马上来救你。”

举枪瞄准钟天明的眉心：“再往后退！”

钟天明一路被他逼着退到了船沿边，依然高举双手，回头就可见大小姐依然躺着，那胖乎乎的男孩趴在她身上，正在不停的拍她的脸：“醒醒呀姐姐，醒醒！”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疯狂摇头：“你儿子还在快艇上，你不要胡来。”

马响笑的愈发狰狞：“你他妈杀了我十号弟兄，还他妈有脸跟我谈条件？”

突然枪头一转，他说：“亲眼看着吧，老子要她死在你面前，你才知我此刻的愤怒……”

本来苏娇被绞，处于休克状态，但那孩子的膝盖在她胸口不停的摁压，终于，猛吸一口气，她的呼吸恢复，下意识的也坐了起来，孩子也同时从她身上滚落。

同一时间马响毫不犹豫射出子弹，鲜红的血溅了苏娇满身满脸。

她的脸上还有笑容，她嘴巴里噙着宝宝两个字，但是宝宝在这一刻没了。

宝宝的爸爸拿的也是喷子，射出的是可怕的，极具破坏力的霰.弹。

那一秒也成了苏娇的噩梦，她凄声厉吼：“宝宝！“

抬头再看马响，鲜血淋漓的双手抓着绳子就往上爬：“他有什么错？”

她大吼：“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

马响跟钟天明已经缠斗快一天一夜了，手下基本死光光了。

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而钟天明是个连他爷爷都嫌弃的狗东西，马响给足了他面子他却不领情，马响当然要疯狂报复。

可他明明瞄准的是苏娇，也只在刹那间，为什么最终倒下的是他儿子？

那三岁的小家伙软软胖胖，聪明乖巧，是他的心头肉呀。

就那么没啦？

在这马响也彻底疯了。

拉膛褪弹夹，他再举喷子，想把钟天明射成马蜂窝。

但也就在这时钟天明扣动了扳机。

为了救苏娇和那小孩儿，他把手里的喷子早早丢了，但他当然给自己留了后手的。

他把阿伟的枪藏在甲板下方的拐角处，举手一探恰好抓到枪。

而这一回他也不再犹豫了，子弹击中马响的眉心，又从脑后爆开，他踉跄倒地。

倒地之前马响还在看快艇，喃喃自语：“儿子……”

苏娇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攀爬的极快，转眼已经要上船了。

但随着一声枪响她终于失力，坠入了海中央。

她还在喊：“宝宝，宝宝！”

……

那就是钟天明长大，成年之后都不愿意去回忆的可怕噩梦。

大概是为了那个孩子而发的悲鸣。海上突然阴云密布，刮起了狂风，紧接着是暴雨和冰雹倾头浇下，整艘船剧烈摇晃，人在如此大的天灾下，还不如一片树叶。

钟天明纵身一跃跳入海中，抓到一只手提起，凫出水面却发现只是个马仔。

一把推开再潜入海中继续寻找大小姐的踪迹，他不停大喊：“大小姐，大小姐！”

突然，他听到远处响起他熟悉的，大小姐的呼唤声：“阿明……”

他愤不顾身往前游去，但天上是漂泼大雨，海上还有狂风，巨浪四面拍他。

他分明差点抓到她的手，可一个巨浪拍过来，她又不见了。

钟天明潜到海下，与海浪抗搏着继续往前找，终于又听到一声：“阿明……”

这回他终于找准方向了，奋力游过去，先摸到头再拉她的手，虽然又是一个巨浪袭来，但他紧紧抓着大小姐的手没有分开。

可是人力又怎么可能抗得过天灾呢，又一个无比猛烈的巨浪袭来，一个重物撞到大小姐的后脑壳上，又将他俩高高抛起，一起撞到了正在疯狂摇晃的大船上。

钟天明总算抓住了绞绳，把大小姐缠绑到绞绳上，自己再双手护着她，一分一秒的等着大浪过去，这一等就又是大半夜。

等他再醒来时月挂半空风平浪静，他俩像两只小蚂蚱船挂在船尾。

一场暴风雨不但荡平了海上的一切，也把整艘船洗涮的干干净净，一切的罪恶也都被涤荡一空。

钟天明终于缓过气来了，这时在都已经快要亮了，他找到只表看了一下，凌晨四点钟。

算下来将近一天一夜了，老板娘估计都要崩溃了吧，老板应该也知道消息了吧。

女儿失踪，他俩此时应该也快急疯了吧。

卸了大船上仅剩的，一艘完好的小木筏，钟天明划着船就往香江的方向走。

他的大小姐明明有呼吸的，还在轻声抽泣，却怎么都唤不醒，钟天明只好继续往前划。

茫茫大海上，天上水里共一弯明月，明月下面是艘一小船。

小船里，是钟天明从童年时代，第一眼看到就在喜欢的女孩儿，他的大小姐，他的小阿娇。

海水洗净了她脸上的血污，但她的小褂子上依然斑斑点点，满是血迹。

她就那么温柔沉静的睡着，海风温暖而潮湿，就仿佛老板娘温柔的手，抚摸着她的面庞。

而如果没有被绑架，也没有那个孩子，此刻就会是她最愉快的生日之旅。

钟天明莫名的希望大小姐能睡得长一点，久一点。

他怕她一旦醒来，就要想起那个孩子，要想起那可怕的场景。

他也还是个少年，也好难过，好恨马响，还恨指使马响杀他的忠爷，恨九龙道上所有的人。

他不希望大小姐醒来，要面对那么残酷的事实。

可他又怕她万一是被撞坏了脑子，从此都不醒了呢，他又该怎么办？

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在逃回香江，钻出那个垃圾桶时抬头看了一眼，惊讶于那个小女孩儿的干净和美好，于是就忍不住的去接近她。

甚至于，她12岁的生日，本来可以过的很开心的，但是因为他太贪心，想让她更开心，于是耍了小心机跟着她，然后就给了她今天这场可怕的噩梦。

她要死了呢，他该怎么办？

在很小的时候，目睹父母死在自己面前，钟天明就一直有个心结，觉得错都在他。

是因为他不够聪明可爱，不能讨爷爷的欢心，爷爷才会放弃他的父母的。

他已经害死两个至亲的人了。

大小姐是除了父母之上，他14年的人生中，唯一靠近过的人，但她要也死了呢？

钟天明机械的划着小船，黎明前的黑暗，海上一片漆黑，但突然，一道刺眼的灯光打在他脸上。

他听到乔淑贞的哭声，也听到苏旺的叫声，还有警察扣动扳机的声音。

根据警察的要求，他高举起双手，又抱头蹲到了地上。

在被警察把头压进船舱的那一刻，他看到大小姐被人抱了起来，抱着离开了。

他突然猛烈挣扎，因为他想告诉她，那个他用父母启誓的誓言是真的，他也一定会遵守。

这辈子除了她，他不会娶任何一个，别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