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哈欠, 意识还不是非常清楚。昨天熬夜上网课的后果就是睡眠不足。
“你还没走吗?”
“嗯。”宗钧行替她将睡乱掉的衣服整理好,“马上就走了。”
她很困,困到眼睛刚睁开又立刻闭上, 有气无力地靠在宗钧行的肩膀上:“翻窗户出去吧, 会被看到的。”
宗钧行看着她:“放心,不会被人看到。”
没有等来回应,他听见耳边再次变得平稳的呼吸声。
偏头看了一眼, Tina靠在他的肩上,歪着脑袋,左侧的脸颊肉被他的肩膀挤压的有些变形, 肉都堆了出来,脸看着圆圆的。
宗钧行拍了拍她的后背, 像哄小孩那样。
很多时候,Tina在他看来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他总是习惯性的用严厉的态度对待她, 在某些事情上也会纵容。
但他并没有想过真正的让她长大, 他只是希望她能懂事一些。
但现在。
他的手指在她泛着淡淡乌青的眼下, 力道很轻的抚了抚。
她其实已经很懂事了, 在她这个年纪, 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蒋宝缇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八点,这是她回国后睡的最踏实的一个觉。
她知道, 是因为宗钧行带来的安全感。
这样的安全感只有他能给她。
强势的。踏实的,令人安心的安全感。
只有宗钧行能够带给她。蒋宝缇坚信,只有待在宗钧行的身边,就算天塌了,世界末日来临, 她也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
因为他统统都会为她解决处理好。
他是无所不能的,最好的。
一整个早上, 蒋宝珠都用质疑的眼神看着蒋宝缇。
蒋宝缇被弄烦了,抿出一个漂亮恣意的笑来,直接了当的拒绝她:“我对骨科没兴趣,你千万别和我告白。”
蒋宝珠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在美国的时候给我发过一张照片,被你踩裤裆的那个男人是谁?”
蒋宝缇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佯装听不懂:“踩什么裤裆?姐姐,你可以别污蔑妹妹的清白呀。”
看她那副装无辜装清纯的样子蒋宝珠就觉得恶心。但她还是强忍着反胃继续问:“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戴了块腕表,我昨天看到那位kroos先生也戴了一块一模一样的。那款表全世界都只有一块,怎么,难不成被你踩□□的那位就是Kroos先生?”
她倒是挺聪明,故意这么问,既能嘲弄,又能套话。
蒋宝缇和她从小就认识,她那点小心思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当下自然不上套。
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既然这么好奇,昨天人在的时候你怎么不亲自问问?”
蒋宝珠冷哼:“我可不像某些人,看到有权有势的人就会主动跪舔。”
蒋宝缇笑眯眯的说:“那还真是不凑巧呢,通常都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倒贴我,甚至不惜从一个国家来到另一个国家。”
老实讲,蒋宝缇的确长了一张非常讨喜的脸,她很美,但她的美没有任何攻击性。
和宗钧行完全不同,她的线条是柔和的。
笑起来时眉眼灵动,不过在蒋宝珠看来,这样的笑十分欠揍。
“哼!”她再次冷哼一声,骂了句不要脸。
二人在家里的地位都不如大姐高,虽然蒋宝珠有她妈咪护着,但在母亲面前拥有和蒋宝缇相同的待遇。
今天晚饭时间两个人都被训了,蒋宝缇和蒋宝珠都默默听着,低着头。
等母亲一走,又纷纷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不过蒋宝缇早就习惯了这种找茬式教训,现在妈咪又搬了回来,为了给她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蒋宝缇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训就训呗,反正也习惯了。
“今天厨房做的韩餐一点都不好吃,我全程都在啃生菜叶。”午饭刚结束,蒋宝就到妈咪这里开小灶。
妈咪亲自下厨给她煮了一碗面,加了很多她爱吃的。
她吃面的时候妈咪就坐在一旁织毛衣,即使现在还是春天,她却早早就为冬天做准备了。
蒋宝缇怕冷,从小就怕。
一到冬天就不肯出门,每天赖床,叫都叫不起。
“我看新闻了,说这几年会大降温,冬天比以前要冷。”妈咪放下织针,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还好马上就毕业了。你小的时候赖床,迟到了就背着书包哭着去书房找爸爸。”
听到妈咪这么说,蒋宝缇难为情的同时又有些难过。
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她也只有那个时候才敢这么和爹地撒娇。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默默吃着面。
妈咪却像是想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轻声笑了起来:“你爹地开车将你送去学校,老师罚你写检讨,你写不出来,又去爹地的房间哭,边哭边撒娇,你爹地就用左手模仿你的字迹,帮你写完了。”
妈咪问她:“还记得吗。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个时候你才八岁。”
蒋宝缇握着筷子点了点头。
记得,记得的。
所以她才会对父爱有种莫名其妙的执念。正是因为得到过,所以总是怀疑,或许有一天它还会回来。
她只记得被爱的瞬间,却忘了被独自送往国外,不闻不问。
被要求选择当时并不感兴趣的专业。
“具先生刚从意大利回来,他夫人是一位画家,想必应该会和你有共同话题。”蒋宝缇刚从妈咪那里离开,就立刻被叫去了爹地的书房,“今天有场晚宴,你陪具夫人去附近参观一下。”
蒋宝缇在心里吐槽,今天陪这个明天陪那个,她的微信步数都快在好友圈内连续蝉联第一了。
面上却还是乖乖点头:“好的。”
具夫人比想象中年轻,也比想象中体力好。蒋宝缇甚至觉得自己今天的运动量都可以徒步爬上婺山,再徒步爬下来。
嗯……说不定爬上婺山之后还能顺便去宗钧行家蹭顿饭。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家。
他上次说他有事需要回一趟俄罗斯,现在应该已经落地莫斯科了。
他回莫斯科做什么,忙生意吗,是正经生意吗。
结束之后还会来中国吗,还是直接回美国?
蒋宝缇每到这种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一大堆,尽可能地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那个具夫人对她夸赞不已,夸她的长相,夸她的性格,夸她的见闻。
年纪不大,却比她还要见多识广,无论是古董器皿,还是珠宝翡翠。
蒋宝缇有种心虚感。
不是自己见闻多,而是这些东西她曾经全都拥有过。
宗钧行是位慷概的爱人。
“你有男朋友了吗?”对方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
蒋宝缇迟疑了一瞬,关于她和宗钧行如今的关系好像的确不清不楚。
分手之后做过爱的关系。
不过他们并没有真的做,只是宗钧行用她的手……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蒋宝缇迅速摇头,企图将那个少儿不宜的画面甩出脑海。
她此刻的动作被身旁那位优雅的女士误解,她笑了笑:“真是难以想象,这么优秀的女士居然还是单身。”
宗钧行的确回了趟俄罗斯,但他并没有在那边待很久。
因为三天后,蒋宝缇再次看到了他。
这次是爹地主动邀请。不过不是在家,而是在饭店。
是蒋家名下的饭店。
蒋宝缇作为蒋家四小姐,从前的生日聚会几乎都会在这里举办。那些老员工基本都认识她。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宗钧行。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聚会。
爹地经常带着他们这些小辈去参加类似的饭局。
长辈之间的,聊聊天,谈谈生意。
到场的人大多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伯。今天显然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宗钧行。
他的存在很轻易的让主角变成了他。
话题几乎都是在围绕他而产生,虽然他很少参与,一副兴致缺缺的冷淡模样。仅仅保持着基本礼貌,礼貌中又带着很明显的疏离。
蒋宝缇和大姐一同到场时,那些叔伯短暂的将视线移放在她身上。
随口夸了几句:“几年没见,我们缇缇也长成大姑娘,越来越水灵了。”
蒋宝缇笑容乖巧的一一喊了人。她在这方面的记性非常好。
这个是黄伯伯,那个是李叔叔。
而大姐,她只是礼貌地喊了声叔伯们好,便拉开椅子落座。不同于看向蒋宝缇的淡淡笑脸,其他人对大姐是赞许,和欣赏,包括爹地。
没有人会夸赞大姐越长越好看,他们只会夸她有能力,像她父亲。
他们不会说出为她介绍一个如意郎君的话,他们只会递出一份合同,以长辈的身份来帮助她的事业。
大姐是按照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的,她参加这样的饭局是结识人脉,为了给以后铺路。
而蒋宝缇,她的作用始终只有一个。就是联姻,成为连接两个企业之间的桥梁。
一整顿饭吃下来,她全程都很安静。万幸宗钧行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或是表现出与她认识。
她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只是偶尔才会看向她。
短暂地看一眼。
其实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宗钧行很有分寸。他的分寸表现在方方面面。
至少在这种时候,他不会让蒋宝缇为难。
他不是齐文周,更不是那些纨绔二代们。
宗钧行身上具有一切成熟男性该有的优点。
稳重儒雅,内敛自持。
但他全程游离在他们的奉承之外,冷淡气场无人敢近。
似乎今天这顿饭,全然只是一种向下的施舍。
自从妈咪生病之后,蒋宝缇就很不喜欢这样的饭局。
绝非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成为了陪衬,而是时常有一种说不清的疲惫席卷她的全身。
她很困,坐不了十分钟就开始犯困。但为了表现出她的礼仪又不得不挺直腰背,随时保持微笑。
无论谁和她说话,她都非常乖巧的回答。
还和小时候一样,灵动活泼,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机灵和狡黠。
那些长辈笑容温和的夸她懂事。爹地一贯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
唯独宗钧行。他的外套脱了,被一旁的服务生拿去挂好。
西装马甲和衬衫将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勾勒。
哪怕一言不发,强势的气场还是令人难以忽视。
他单手拿着酒杯,轻轻晃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他只是看着她,并没有笑。
……
蒋宝缇觉得自己的意识还是有些恍惚。
一个小时前她喝了杯特调,结果忘记问度数。
最后醉到走路不稳,恶心想吐。
她记得自己好像找了很久,最后终于找到一个不错的地方吐了出来。
嗯……那个不错的地方好像是宗钧行的怀里。
她专门走到宗钧行的身边,将他拉出来,然后低下头,吐了他一身。
……
天呐。
蒋宝缇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死定了。
果然,等她第二天酒醒,爹地一脸严肃的让她去道歉。
“这种致命的错误你也能犯!”
蒋宝缇低着头,没吭声。
也不算很致命吧,她又不是第一次吐在他身上了。
“也有我的问题。”看得出来,爹地是真的十分头疼,“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不能喝,我就该提前叮嘱你。”
蒋宝缇在心里小声嘀咕,她也挺能喝的,rio能连喝三瓶。
总之。
爹地说:“赔礼我已经让leo准备好了,你上门之后认认真真的和人家道个歉。真诚一点,知道吗?”
蒋宝缇点头:“知道了。”
她出去后看到Leo准备好的赔礼。
一瓶包装精致的红酒,她轻轻转动瓶身,看见上面的年份。
她担心宗钧行会直接拿它冲厕所。
她是打车去的,没有让司机送。
一个小时后,证明了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要是这么久还没从他的家里出去,司机一定会传话给爹地。
“这是我爹地让我送来的……”蒋宝缇放下手里的酒,坐在沙发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和宗钧行道歉,“昨天的事情,对不起啊。”
宗钧行在家的穿着还算休闲,一件黑色薄毛衣,深色长裤。
今天降温了,下了一整天的雨。
刚停没多久,山上起了大雾,往窗户外面看甚至还能看见连绵不绝的‘云’
宛如置身仙境一般。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来,内部看上去很简约,是宗钧行的风格。
他讨厌繁琐,包括那座拥有几百个房间的庄园。也没有浮夸华丽到好似巴黎的凡尔赛宫。
宗钧行给她倒了杯热牛奶,放在她面前,只是很淡的问了句:“酒醒了?”
她的双腿并的紧紧的,一副做错事后乖巧的模样:“嗯!睡了一觉后就好了。”
她拿起玻璃杯,牛奶的温度隔着杯壁源源不断的传到她掌心:“爹地让我过来和你道歉。”
听了她这句话,宗钧行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片刻后,他慢条斯理的在她身旁落座。她明显感到沙发因为他的重量而往下凹陷。
“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吗?”他问。
“我能有什么事情。”她喝了口牛奶,近乎自嘲般的轻声嘟囔一句,“除了上课之外,就是去参加各种晚宴。”
他没有像蒋宝缇想的那样,直接将她带来的那瓶酒拿去冲厕所。
他用开瓶器打开之后,倒了半杯。
此时手指抵着杯口,语气意味深长:“那你平时不想回家,一般都会用什么借口?”
蒋宝缇抬起头,先是愣了愣。
然后如实回答:“我会说……我今天留在画室,有作业等着交……”
……
“爹地会猜到我留在了你这里吗?”蒋宝缇的手撑在洗手台上,她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会。”他低下头,拧开瓶盖直接浇了上去。手指沿着里外仔细涂抹。
蒋宝缇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她试图逃离的腰臀又被宗钧行按了回来:“精油。别动。”
她突然想起自己前几天做的那个梦,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宗钧行果然听到了。
“你父亲似乎很关注我的动向,他现在应该已经打听到我飞回美国的消息了。”
她的脚踮着,白色的兔子拖鞋柔软的垫在她的脚底。
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过来,甚至连室内拖鞋都替她准备好了。
和她在美国的那双一模一样。
“你不是不撒谎吗?”她弯下腰,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于此同时,她听见了一声闷喘。从身后传来。
“无伤大雅。”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低沉。
她抿了抿唇,在心里嘀咕。
外国佬还会用成语了。
宗钧行的手臂从身后绕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在心里骂我?”
“没有。”她矢口否认。
他的手指伸进她的嘴里,撬开她的牙齿,惩罚般的揉捏她的软舌:“小骗子。”
蒋宝缇气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只听到了很轻的笑,从身后传来,从她的头顶。
宗钧行没有再和她说话,他们之间全部的交流只剩下行为。
她白皙的小腿因为踮脚而彻底绷紧了。身后站着宗钧行,他还穿着那条黑色长裤。
一黑一白的强烈对比,造成了视觉上的冲击。还有体型差的压制。
她的小腿甚至还没有他的手臂粗。
松垮的皮带偶尔会打到她,仿佛他亲手抽打在她身上一样。
不疼,但……很刺激。
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明明皮带是冷的,冰冷的。
可她却获得了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愉悦和放松。
过了很久,洗完澡的蒋宝缇穿着宗钧行的衣服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刚热过的牛奶。
宗钧行挽着袖子在厨房给她煮面。
是她要求的,宗钧行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面。
还得放很多食材的那种。
占据一整面墙壁的巨幅荧幕,此时正在播放蒋宝缇百看不厌的米奇。
她的头发刚吹干,这会儿蓬松地搭在肩上。宗钧行的衬衫对她来说太大太长。
他穿着刚好,可以完全撑开的肩线,在她身上都下垂到手臂了。袖子往上卷了好几截才勉强露出她的手。
她甚至都不需要穿裤子,他的衬衫完全可以充当她的连衣裙,还不用担心走光。
她闻到了面的香味。
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开放式的厨房,中间隔着岛台,旁边就是酒柜。
宗钧行也洗了澡,换了衣服。他们是一起洗的,泡在同一个浴缸里。
他身上穿的不再是刚才的毛衣,而是一件黑衬衫,袖口卷至手臂,露出遒劲结实的手臂。
料理台对他来说还是太矮了,他低着头,将食材放进锅里。
宽阔的肩背和劲窄有力的腰身,无论哪个地方都和‘贤惠’不太相符。
但蒋宝缇就是觉得现在的他好贤惠,好会照顾人。
面煮好了,他端出来,放在她面前。
明明十分钟前她还在心里夸他。
这会又装出一副挑三拣四的样子:“我不爱吃番茄。”
宗钧行垂眸看她,神情很淡。
蒋宝缇被他看的有些心虚,移开了眼神,不敢和他对视。
好吧,她还挺爱吃的。
在美国的时候saya经常给她做北非蛋。
她以为宗钧行会用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提醒她全部吃完。
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将里面的番茄块一点一点的全都挑了出去,放在另一个碗里。
“现在可以了?”
“嗯。”她慢吞吞地点头,接过筷子。
哪怕是任性她也懂得适可而止,万一惹恼了宗钧行,把她杀了抛尸怎么办。
而且这里还方便,旁边就是悬崖。开门就能将她扔下去。
还有个最得力的帮手。
——机器人William。
William好用到蒋宝缇都想将他从宗钧行身边偷走了。
蒋宝缇低着头,安静吃饭。宗钧行则走到稍远些的地方,开了窗,点燃一支烟。
“等过些天,和我一起回美国?”他将烟灰缸放在手边,夹烟的那只手伸过去,掸了掸烟灰。
蒋宝缇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顿,嘴里那口面都忘了咽下去。
宗钧行是背光站的,他的面容晦暗不明,蒋宝缇看不清。
他那张脸匿在阴影之中,让本就立体的骨相变得更加深邃。那种冷感和锋利浑然天成。带来的压迫感也很直观。
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差了,云雾散去后,又是乌云蔽日。下午如同傍晚。
蒋宝缇握紧了筷子,闷声闷气的拒绝:“不要。”
“为什么?你如果舍不得你母亲,可以将她一起带过去。”他的眼神了然,语气也很直白,“你还在奢求那点微不足道的父爱?”
或许这些外国人根本就不懂得该如何将话说的婉转。
但蒋宝缇觉得,他只是觉得没必要,不屑于。
对啊,他凭什么在乎她的感受。
没有人任何人值得他在乎。
“我没有!我是觉得……觉得这里是我的家,而且我毕业了就可以搬出去。”
“是吗。搬出去之后呢。”他很轻的笑了下,那根烟叼在嘴边,透过微弱的火光,蒋宝缇稍微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嘲笑。
她抿了抿唇:“搬出去之后……我就可以独立了,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可以和妈咪一起……”
宗钧行毫不留情的打断她,三言两语就说出了她的未来:“只要你还留在这里,只要你还姓蒋,你就独立不了。”
“我可以自己养活我自己!”她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激动。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始终从容不迫,继续抽着烟,他告诉她:“Tina,养活自己不代表独立。”
他的语气好冷静,冷静到有些残酷了。蒋宝缇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冷。
她不确定是血液流动的速度变缓了,还是屋子里的温度下降了。
“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就可以独立了……”
“前者是物质上的独立,Tina,你的精神独立了吗?”他随手揿灭了烟。
他走近时,蒋宝缇闻到了一股很淡的烟草味。
冷冽中带着灰烬燃烧的气息。
“你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所以总是表现得很懂事,很乖。”他坐到她身边,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逼近,强势的压向她,“是这样吗,Tina?”
蒋宝缇的手放在膝盖上,她的头仍旧垂的很低:“不……不是,我只是……”
“他们或许的确喜欢你,因为你懂事。可这样的喜欢只会在你懂事的瞬间短暂地出现一下。”
对啊,没有人喜欢她。
没有人喜欢她。
没有人。
所以她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距离近了,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蒋宝缇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他的声音这么尖锐。她想要捂住耳朵,不想继续听下去。
他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如果他们是真的喜欢她,就不可能在她去美国的那些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连声问候都没有。
他们早就忘了她。
蒋宝缇站起身,瓮声瓮气的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宗钧行甚至都没有起身,只是伸手轻轻一拉,又将她拉了回来:“这里打不车,我待会送你回去。”
“不用。”她低着头,“我可以走下山。”
“海拔三百多米,又在下雨,你走一个小时都到不了。”
她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宗钧行沉默数秒,起身去拿外套和雨伞:“我陪你一起。”
“不用!可以自己走!”她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
仿佛是被反复摇晃过的可乐,平时看着全无异样,只有瓶盖拧开的那一刻才会彻底喷发。
“你位高权重,所以你可以肆意点评别人。”她开始哭,哭到呼吸不顺。
宗钧行皱着眉将她抱回来,让她深呼吸。长时间这样容易呼吸性碱中毒。
她有过一次。
蒋宝缇使劲推他,实在推不开,又情绪激动地扑到他肩上咬他。
她咬的很用力,哪怕是隔着衬衫的布料,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牙齿刺穿了他的皮肤,鲜血很快在她口腔中弥漫开。
宛如铁锈般的腥甜味。
男人没有阻止,而是抚摸她的后背,让她调整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蒋宝缇觉得自己可能会直接咬掉他身上那块肉的时候,她终于松开了口。
“现在这一切是因为我吗,这么糟糕是因为我吗,我难道就不羡慕姐姐吗!我很努力很努力了,我学习很努力,我画画很努力,我已经……”
她是个很在意形象的女孩子,以前哪怕是哭也会在意自己哭的美不美。
可是现在,她不断抽泣,瘪着嘴,眼泪打湿了整张脸。不属于她的鲜血从嘴边流了出来。
“我不想陪那些夫人们赏画,我不想陪爹地去参加饭局,我也不想听母亲每天在吃饭的时间训斥我……”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的歇斯底里,将自己压抑在心里的那些话统统倒了出来。眼泪和鲜血混合,沿着下颚线滴落,像是哭出了血泪。
“我也不想为了家里的生意联姻……”
她不敢待在美国,她害怕自己会永远留在那里。她只认识宗钧行。万一他也像爹地那样,突然有一天不再爱她了怎么办。
她不想一直靠别人的施舍来生活。她不希望自己的命运需要靠对方的爱来决定。
她哭累了,弯下腰,蹲在地上,脸埋进衬衫里。
上面有宗钧行的气息,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
衬衫的主人此时抱住了她,语气温和。
“你做得很好,Tina,你做得很好。以后碰到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讲出来,不要忍着。”
她还在不断抽泣,一张脸哭的脏死了。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还有从他身上咬出来的血。
宗钧行从桌上拿来纸抽,替她擦完眼泪之后随手扔进垃圾桶。
又抽了几张,用纸捏着她的鼻子:“擤出来。”
她不动,还在生他刚才的气。又难过又委屈,像只炸了毛的缅因猫。
他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和冷血冷静。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
像是在哄她。
“我没有嘲弄你的意思,我不那么说,你不可能完完全全的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你回国后一直在忍着情绪,你没发现吗。”
去她家做客的那天他就看出了她一直在隐忍,虽然她表现的很随意,像是察觉不到,又或者是根本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吗,还是真的察觉不到。
昨天的饭局他本来不打算去,但听说她的父亲也会去,所以宗钧行接下了邀请。
他果然在那里看到了Tina.
她和她姐姐的对比太过明显了。
这就是她一直想要回来的家,这就是她宁愿离开他,也要回来的家。
在那一刻,他竟然生不出半分嘲弄。
只有心疼。
蒋宝缇一直在哭,她从愤怒哭到难过,最后从难过哭到挫败。
“我很没用,一直都这样,我以为我能独立,我以为我会变得强大,我……”
宗钧行的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替她擦着眼泪:“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只是从美国回到了中国,中间相隔的是14000公里,不是十四年。在美国,你现在的年龄刚被允许购买烟酒。你还是个孩子,Tina。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安慰似乎起到了效果,她暂时忘了哭,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吗……”
“嗯,你是好孩子。Tina,连我这么苛刻的人都认为你是好孩子,没人不会这么认为。”
他真的很少有如此耐心的时候。
是啊,她是好孩子,她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了那么久。没有学坏,没有因此而去怨恨任何人。她仍旧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
她在那么多比赛中得过奖,成绩优异到每年都可以拿奖学金。
她是好孩子。
“你要将你的需求说出来,不要总是忍着。”
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低声叹息,“哭的这么难过,让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