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宝缇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宗钧行叫的不是Tina,而是Olive。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久远到她开始觉得陌生。明明是从小叫到大的名字。
这是爹地和妈咪一起给她取的,希望她健康长寿, 充满希望。
那是她拥有最多爱的一段时间。
来到美国、来到宗钧行的身边之后,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彻底属于他。
她甚至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不再拥有。
他叫她Tina, 也只许她叫Tina, 如此霸道的一个人。
但她来不及过多思考,因为宗钧行抱她抱的实在太紧了。
喝醉后的他好黏人。
过于黏人了, 黏到她没办法呼吸, 她伸手想要叫Saya过来救救她。
但Saya也表示爱莫能助。
这样的情形只能将他拉开。
先不说体型差和力气的对比, 单论宗钧行厌恶他人触碰的雷池, Saya就不敢上前。
“Tina小姐, Kroos先生的身体或许只允许您触碰, 所以原谅我不能对您施以援手。”
蒋宝缇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因为宗钧行抱她抱的越发紧了。
实在没办法, 她只能先稳住他的情绪:“我不会不理你, 也不会忽视你。”
他不为所动地轻笑:“小骗子。”
蒋宝缇立马反驳:“我没有!”
“怎么没有。”他终于肯松开一只手, 伸手去摸她的头,带了不轻不重的批评,“也只有你敢一而再的欺骗我。”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 一如他此刻的情绪。蒋宝缇有时候也觉得神奇, 怎么能有人的情绪如此稳定。
即使喝醉了酒, 即使上一秒还在‘发酒疯’
如此短的时间, 似乎就回归原状了。
她几乎就要断定他是在装醉了。
——如果不是他在说完这句话后, 就靠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
他靠在她的肩上,手仍旧没有松开, 力道也没有松减半分。蒋宝缇听见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他总说她睡着以后很乖,其实他睡着后也很安静。
Saya煮好醒酒汤后端出来,看见面前的场景后,她迟疑了一瞬,停下脚步。
生怕惊扰了这一切,十分小心地走过来,将醒酒汤放在桌上。
她想,Tina小姐会喂kroos先生喝下的,无需她再操心。
蒋宝缇的确喂他喝完了。
但她是‘灌’进去的。
一整碗,一大半都洒到了他的衣服和身上,剩下的小部分勉强被他喝进去。
蒋宝缇在William的帮助下将他扶回房间。原本蒋宝缇希望他能一起将宗钧行的衣服也换了,但William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房间。
她听见关门的声音。
William已经离开了。
该死的机器人。他对宗钧行衷心,但似乎也无比畏惧他。
她在心里咒骂完他之后,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
他还穿着那身衣服,上面都是她喂他喝药时洒出来的液体。
算了,好人做到底吧。
纠结一番后,还是走过去。替他将衬衫脱了,又拿来毛巾为他擦了擦身体。
脖子那一块也弄脏了一些。
擦着擦着,她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手里拿着毛巾,人坐在旁边,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
真的是艺术品啊,这张脸。
哪怕是躺着,脸上的皮肉都没有松垮的迹象,完全被他的绝佳骨相给撑起。轮廓立体且锋利,她学上一百年也雕不出这种水平的线条来。
他就算四五十岁了,也不会出现苍老感,反而会拥有更深厚的底蕴和优雅的气质。
蒋宝缇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从他的鼻梁一直滑到鼻尖,像是在用手指描绘他。
真神奇,平时严肃冰冷的人,睡着了也会如此安静。原来他也会难过,也会害怕别人离开他?
蒋宝缇仍旧觉得这一切不够真实,可能她也还在梦中。
-
第二天她醒过来时,先是回想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是真实还是虚幻。
她一方面觉得记忆很真实,另一方面又觉得那个画面非常的虚无缥缈。
就像是处在梦境与真实之间。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与一种未知的情绪,她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走出房间。
能看见书房门是虚掩着的,于是隔音效果被大大的消减,即使蒋宝缇有意放轻动作,害怕弄出大的声响,被宗钧行发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可她还是低估了宗钧行的敏锐程度,或许他故意将书房门虚掩,就是为了方便知晓她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
于是当她刚走出房间,书房门便被打开,男人从里面出来。
他今天的穿着十分休闲居家,显然没有外出的打算。
深色毛衣,灰色运动裤,不再是一丝不苟冰冷严肃的背头,而是柔顺的短发。
硬冷的额骨被遮去一些,少了许多锋利的气场。很神奇,他仍旧高高在上,却不再让她不敢仰望。
那种温和儒雅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
“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关心。
蒋宝缇在他身上看不见半点宿醉后的憔悴或是难受。他一如既往的从容沉稳,这更加让她怀疑昨天那一切或许真的是她做的一场梦。
也因此,她的语气再次变得冷冰冰,硬邦邦。
“不用你管。”她绕过他就要离开。
但是下一秒,手臂被轻轻拉住。
男人宽厚的手掌顺着她的小臂自然下滑,最后握住了她那只柔软的小手。
“才一晚上的时间,又不理人了?”
他轻声开口,话里带着很淡的笑。
蒋宝缇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原来...不是做梦?
“当然不是做梦。”他此刻的笑多出一些无奈,对于她跳脱思想的无奈。
他总能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蒋宝缇已经习惯了。
之前还会因此感到局促和一种未知的恐惧。
但现在,她反而有种道不明的心安。至于心安的源头,她自己也不清楚。
“进来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蒋宝缇站着没动,宗钧行停下开门的动作,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记得你今天休息。”他说。
她猛地抬头。
他又温声解释:“负责监视你的那几个人我已经让她们离开了,你手机里的定位我也卸载了。是你上司的电话今天打到我的手机上了,她说联系不上你。”
蒋宝缇低头看了眼手机,的确显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以及一条未读信息。
片区停电了,今天的展出推迟,她可以在家多休息一天。
之所以将电话打给宗钧行,或许是因为上次是他给自己请的假。
宗钧行打开书房门,人站在一侧,让她进去。
蒋宝缇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在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进去。
宗钧行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视线在她膝盖上扫视一眼,隔着裙子也看不出什么。
于是他在她面前半蹲,抬起头:“我可以看看你的膝盖吗。”
蒋宝缇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茶杯,那条腿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被宗钧行伸手握住小腿,制止住逃离的动作。
“我只是想看下你的伤口恢复的如何。”他喊她,“Olive,可以吗?”
蒋宝缇时常认为他很犯规,因为他十分清楚她吃哪套不吃哪套。
用这种年长者特有的温柔语气和她说话,摆明了是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几乎是下一秒,他补充:“你可以拒绝,这是你的权利。”
她低下头,闷声闷气:“你为什么每次都能猜出我在想什么?”
他笑道:“我说过,世界上最懂你的人只有我。”
连她的mommy也不行。
蒋宝缇的态度有所松动,宗钧行如愿检查完她的膝盖,伤口恢复的很好。
“放心,不会留疤。”他解答了她的困扰,让她放下心来,“但如果是你之前自己处理的那种程度,疤痕或许难以避免。”
她一愣,想起自己受伤的那天晚上有人来到她的房间替她将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
“是你吗?”她问。
宗钧行轻笑,直白点明:“你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吗。”
她小声反驳:“我以为是saya。”
“你知道saya不会随意进你的房间。”
好吧,她的确猜到了是宗钧行。毕竟就算Saya真的进了她的房间,她顶多也只是替她清理一下伤口而已,不会想到在她的膝窝下方垫放一个软枕,担心她睡着后乱动,拉扯到伤口。
能考虑的如此周全,也只有宗钧行了。
宗钧行的神情非常平和,和昨天夜晚醉酒后发脾气砸东西,并且异常黏人的宗钧行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她甚至不得不怀疑昨天的他是否被夺舍了。
而他此刻还保持着半蹲在她面前的姿势,手掌仍旧没有离开她的小腿。
轻慢地上下抚摸。
他无比怀念这种触感,与她亲密接触,不被她所抵触。
这些天她对于他视而不见,看见了就无视,回来也只和家中的其他人打招呼,即使是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佣人。
而他,已经尽可能地将全部活动范围集中在客厅。无论是回到家,还是临出门,都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偏偏还是对他视而不见,冷落他,忽视他。
不听话的坏孩子。
然而现在,蒋宝缇对于他的触碰没有挣扎。甚至还怡然自得地晃了晃另一条腿,白皙纤细的小腿,那双毛茸茸的室内拖鞋勾在她的脚趾上,要掉不掉的。脚上穿了条柔软的棉袜。
她应该很放松,至少她的肢体动作是如此告诉他的。
蒋宝缇不太确定的询问:“那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他停下动作,“我和你表白了,对吗?”
表白。这个词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好陌生。
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蒋宝缇脸一红。
不过也正常,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委婉的性子。
美国佬似乎都这样,说话直来直去,也只有在那些需要玩心眼勾心斗角的地方才会变得阴晴不定。
当然,也不绝对。
“Olive,我的酒量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好。”他给予她简单的提示。
她没能立刻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轻轻歪头,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中写满了疑惑:“什么?”
他笑了笑,站直身子,在她身旁坐下。或许是在经历过这段时间的‘冷暴力’
蒋宝缇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宗钧行一有机会就会与她进行亲密接触。明明沙发足够长,他偏要紧挨着她坐下。
她的手臂贴着他的手臂,腿紧挨着他的腿。
穿着毛衣和浅灰色运动裤的成年男性,拥有着遮挡不住的结实身材。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硬梆梆的肌肉线条。这些通通都是安全感的具象化。
这些天来的悬浮感,在此刻终于落在地面。她体会到了久违的安稳。
但是蒋宝缇不想表现出来,暂时。
暂时不想表现出自己对他的依赖。这很糟糕,因为妈咪说过,感情就是一场博弈。
她才不肯落下风,她在身份地位上已经落了太大的下风了。如果在感情上也落下风的话,那她和被宗钧行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是以前,宗钧行或许会因为她这番可爱的想法而感到好笑。
但是现在,他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深究的话题。
他没办法再视而不见了,也没办法去继续回避。
否则,迟早有一天,Tina...不,现在是Olive了。
Olive会真的离开他。
橄榄,很可爱的名字,同样很适合她。
宗钧行告诉她:“我的意思是,昨天和你说的话,并不完全是靠酒精的催化。我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很理智。”
蒋宝缇愣了一下,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所以....”
他很诚恳:“再给我一个机会吧,好吗?”
蒋宝缇是个喜欢得寸进尺的人,她其实也早就受够了这些天和他的冷战。
虽然是她单方面开始的。但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怀念她的拥抱。
甚至前几天吃完药后还做了个有关他的春梦。梦里自己捧着他的胸吃了好久。
等待她开口的期间,宗钧行握着她的手,仍旧认为她的手腕和手指都缺了点什么。
昨天送给她的那堆华而不实的珠宝她一件也没有佩戴。
“是不喜欢吗,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另外再找一个时间,我陪你去挑选。”
蒋宝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昨天像送路边摊一样送给她那么多闪闪发光的珠宝,任何一件单拎出来都可以称得上价值连城。
蒋宝缇当然喜欢,她喜欢一切璀璨昂贵的宝石。
用齐文周的话说就是,女孩子都是龙,喜欢将所有闪闪发光的东西全都囤积在自己的洞穴内。
蒋宝缇就是如此。
只不过在她看来,自己既然没有与宗钧行和好,她就不应该接受那些东西。
否则岂不是直接接受了与他和解?
她才不要这样呢。
“你昨天......为什么会那样?”她问的很犹豫。
而他却答的从善如流:“因为你的冷漠让我感到痛苦,Olive。”
她的心脏因为这个问题猛地一颤;“为...为什么?”
她的问题真的好多,连她自己都发现了。宗钧行会嫌她烦吗?他没有很多耐心。
但下一秒,她突然被抱住。
和昨天晚上很像,但又不太像。
至少现在的宗钧行能够合理控制自己的力道,不至于像昨天那样,恨不得将她嵌到体内,与自己合二为一。
“因为我爱你,蒋宝缇,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这句话。”
她愣了很久,因为他的拥抱,也因为他现在这句话。
很奇怪,此刻的感觉很奇怪,她反而觉得喝醉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才对,否则为什么会感觉脑子晕晕乎乎的呢。她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踩在云端上。
不真实的感觉充盈着她的全身。
并非她认为自己配不上这三个字,而是在她看来,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宗钧行的口中说出来。
他绝非耽于情爱的人。自己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虽说对他不算多么了解,但也十分清楚。
感情对他来说只是枯燥生活中的一剂调味。他有着巨大的野心,但人的一生又不可能永远只被野心占据。
他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拥有着比平常人更大的生理需求。所以他......
他只是缺一个解决生理需求的人,刚好自己可以满足他那变态一般的调教欲。
蒋宝缇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男人的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他的腰彻底弯下来。
相比他来说,蒋宝缇的身高还是太矮了,所以只能由他将腰弯下来。
她被他彻底地抱入怀中,力道适中,他给了她随手将自己推开的权力。
“以前是我一直在回避这件事。我仍旧介意,但这是我的自己的问题,我的性格问题。”她听见了他的声音,此刻就贴在她耳边。
如此优雅,如此富有磁性,如此的娓娓道来。
“我习惯了操控别人,但我愿意试着去改变。”
蒋宝缇的手指蜷了蜷,她不太确定地问出口:“所以...你愿意让我回国了?”
“Olive,这是你的自由,你想回去吗?”他反问。
她点头:“当然想!可是......”
她还有顾虑。
“还有其他问题?”他很有耐心。
“嗯,有......”
“在我看来,你的问题应该只剩下选择飞机还是轮船。Olive,这两个我可以替你解决,我有私人飞机,也有游轮。”
到昨天为止,她还在因为回不了中国而感到不知所措。可是今天,宗钧行甚至连该用哪种方式回国都为她选好了。
不,是让她自己来选。
她仍旧觉得不真实。
“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很难受。”宗钧行没有直接解答她的问题,而是一笔带过他的情绪。
她的沉默让整个屋子都变得安静,他每天都在等待一切恢复原状。
Olive的性格很好,虽然气性大了一些。但她很擅长自己将自己哄好。
可是这段时间,她的沉默正在无限扩大。他逐渐忍受不了,主动去找她,想要结束这场冷战。
但无论他怎么做,她始终沉默。
她甚至连看都不看他。
宗钧行无法去形容自己的感受。其实他并不在意这些,从他有记忆起,他便无法感知到这些情感。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
在他看来,世界上有呼吸的物种只有两个区别。
能给他带来的利益的工具,和无法给他带来利益的废物。
或许从一开始Olive就和其他人不同,她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
她的确是以一个‘消遣’的身份被他默许留在身边的。
但并非是因为他缺一个消遣,而她恰好出现。
而是她的出现,让他认为自己的确缺一个消遣。
Olive。
有时候他会想,将她留在身边或许是他做过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他的生活因为她的出现全都乱了套。
冷血到狠绝,做事不留任何情面的人,竟然会因为某个人不和自己说话而难过。
宗钧行轻声叹息,这声叹息是因为他自己。
真是匪夷所思。
“Olive,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和脾气,但不要用沉默来惩罚我。”
惩罚。
沉默怎么能算惩罚呢。
“对爱你的人来说。”他顿了顿,“算的。”
-
William进来的时候,宗钧行坐在椅子上,而一旁的蒋宝缇则坐在他平时坐的座位上,用他的电脑敲敲打打。
宗钧行偶尔会提醒一下她的用词。她嘟囔着说:“我知道,我正要这么修改。”
然后他会宠溺地笑一笑。
蒋宝缇是在写离职书,她希望能将话说的更加婉转,毕竟她现在的上司也算是业界内的大前辈了,她不想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封离职书敲敲打打,最后在宗钧行的审阅修改下,点头通过。
“很标准,也很官方。”他点评。
蒋宝缇仍旧不放心:“如果是你,你看到你的员工交给你这样的离职信,你会怎么想?”
“离职书到不了我这里。”他说。
“假如,我说假如。”
宗钧行如实回答:“就算到我这里了,我也不会拆开。”
查阅离职书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好吧。蒋宝缇沉默了。
William是来提醒宗钧行家里来客人了,之前约好的在家中见面。有些谈话内容不能在外面进行。现在的监听设备无孔不入。
他们说的话,不能流传出去。
当然,他书房里那个监听器倒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让他先回,说我今天有事。”
William点头,离开了。
不过临走前,他罕见露出了一些伪人之外的其他情感。
——困惑和不解。
两个小时的时间,气氛转变的未免太快。
“你今天有什么事?”她迟疑地询问,以为自己占用了他的工作时间。
他笑了笑:“陪你。”
-
蒋宝缇没想过,他们和好之后做的第二件事竟然是故地重游。
她被迫穿上学士服,看着场地按照毕业典礼那天一比一还原重新布置了一遍。
甚至连当天到场的教授与校长也都来了。
——宗钧行给这所学校捐的钱都能再盖好几所一模一样的学校了。面对这位最大的金主提的要求,自然是举全校之力完成。
而台下,只坐着宗钧行一个。
蒋宝缇想,或许她是这一批学生之中,唯一参加了两次自己毕业典礼的学生了。
接过校长再次颁发给她的证书,她看向台下的男人。
他很瞩目,虽然偌大的观众席,只有他一个人,想不瞩目也难。
一身严肃正式的西装,西裤下的长腿交叠。
正慢条斯理地鼓掌,笑容稳重儒雅,看着她。
看来他真的格外在意她的毕业典礼没有邀请他,甚至不惜让这群如同过家家一般,再举办一次。
呃...蒋宝缇想起这人总是认为她那些复杂到令人感到头疼的人际关系,是幼稚的过家家游戏。
那现在呢?配合他再次参加一次毕业典礼的他们是不是也在玩过家家游戏?
走下台后,她和他拍合照。他应该很少自拍,或许是从来不拍,当看到他拿着她的手机从下往上时,她眼前一黑。
果然,看见屏幕上拍出来的合影,她的眼前一黑又一黑。
“我的双下巴都出来了,难看死了!”她娇嗔地跺脚。
他的视线放在屏幕中她的那张圆脸上,淡声夸道:“很可爱,cute baby.”
蒋大小姐认为非常不可爱。
她对自己的外貌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于是将手机抢过来,由她来拍。
找了半天的角度,宗钧行也全程都保持充足的耐心配合她。
蒋宝缇想,这大约是他第一次浪费如此多的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面。
照片拍了很多张,蒋宝缇选了其中最满意的一张发布在WeChat朋友圈。
这还是她第一次将宗钧行的照片公开发出来,并且还是国内的社交媒体。
这一‘壮举’简直是在公开叫板她爹地单方面给她定下的婚约。
果然,朋友圈一经发布,下方的评论一分钟就能刷新好几条。
——靠北啦蒋宝缇,你出国留学一趟原来是去享福去了?这老外也太帅了吧。
——是我想的那样吗?应该不是吧。等等......你有没有屏蔽你爹地和陈源一的父母?
——AI合成的吧,还是P过头了?我不信世界上真有人长了张建模脸。
——他有女朋友吗,介意再多一个吗?
——缇缇,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是你在美国留学认识的好朋友吗?阿姨和你陈叔叔最近一直在替你和源一的婚礼准备。等你回国后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婚礼细节。
——????
——我的天,你赶紧删了吧。
——好帅!!!!我允许你和他谈恋爱!!
——不是,你还真在国外谈上了?我可是和他们打赌你必单身的。
评论炸了,消息当然也没消停。
大部分都是好奇宗钧行的身份。小部分则是在看戏吃瓜,另外一部分是真的为她着想,希望她能赶紧把照片给删了。
【缇缇,我觉得你还是把照片删了吧。你不知道他们私下里都是怎么议论你的,说你在国外被白男包养。照片发出来就彻底坐实了这个谣言,你让陈源一的父母怎么想你?】
【Wow,你上哪认识的这么顶的老外?我一年跑国外旅游无数次,怎么一次也没遇见过?你的确是我见过最欧的,以前玩游戏也就你动不动就抽到ssr卡。想不到出国一趟也让你抽到EXR了。】
【你还是趁事情没有发酵开赶紧把朋友圈删了吧,要是被蒋宝珠知道了,保准立马就捅到你爹地面前了。】
已经来不及了,在她看消息的这一小段功夫,那串久远到几乎让她感到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
她刚接通,就听见电话那边爹地克制怒气的声音:“朋友圈是怎么回事?”
光是这个语气,就能猜想他应该没有认出照片里的男人他曾经在NY见过。对方甚至还推波助澜帮他谈成了一桩生意,不至于让他那趟NY之行白来一趟。
蒋宝缇沉默片刻,没有隐瞒:“他是我男朋友。”
爹地的声音有些阴沉:“什么男朋友,赶紧给我断了!我和你陈叔叔已经为你和源一定好了婚礼时间。”
蒋宝缇的手攥的有些紧。
“断不了。”她说。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的反抗爹地。她其实很紧张,手一直在抖,声音也是。
果然,爹地的声音已经开始渗透怒气:“什么叫断不了?我告诉你,我不可能让一个外国人成为我的女婿的!”
蒋宝缇刚要开口,爹地的警告打断了她,“你回国那天就和源一把婚给订了。至于外面那个野男人,你如果敢将他带回来,我一定找人打断他的腿!”
电话的忙音让她愣了很久。
爹地比她想的更加不堪,原来在触碰到他的利益根本时,他会如此狠毒。
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乱。绝非是因为她对爹地还抱有某种期待,而是难以想象,曾经幼年时视为英雄的爹地,原来和无数个普通男性拥有着同样的内在。
宗钧行走进来,将她攥在掌心的手机拿走。
“第一次和他吵架?”
因为他的出现,导致蒋宝缇有些局促。
“你都听到了?”
他点头:“一点点。”
她抿了抿唇,其实有些难为情。她糟糕的家庭关系被他听见。
“嗯。我以前从未反抗过他。”
“为了我?”他又问。
蒋宝缇没有立刻回答。
他风轻云淡地垂眸轻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她轻轻歪头,顿了一下之后,收敛情绪。
笑着和他说:“当然是为了你,我要和所有人炫耀你。”
她的笑容明媚的让他晃了一下神。
宗钧行身上缺乏她所拥有的蓬勃生命力,他只擅长让别人失去生命力。
“那决定好将我一起带回去了吗?”他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温柔抚摸。看来刚才那通电话的确让她很紧张,都出汗了。
这话问住了蒋宝缇。
她以前倒是这么想过,后来时间长了,她便不这么想了。
“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她犹豫不决。
他的话没那么强硬,保留了一些可能性,让她自己来选:“我没有说我不喜欢。Olive,我母亲是中国人,我也可以是。”
“可是......”她知道,这很难,宗钧行不可能放弃一切和她久居在那边。
他的脚步不可能只停留在一个地方。
她仍旧沉默。
她的沉默令宗钧行温和的声音逐渐开始多出一些强硬,此刻便像是在逼问了:“担心我会被你父亲打断腿?”
原来他都听见了。看来爹地刚才的声音的确有些大。
“我只是.....”她顿了顿,语气犹豫,“虽然我爹地说的话有些重,但他毕竟是我爹地,你.....你能放过他吗?”
他被她的担忧逗笑:“我说过,有我在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无论是让她头疼的婚约,还是她杂乱的家庭关系。
他会替她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掉。
也会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阻碍全部摆平。
对他来说,这些东西处理起来都太过轻易。就像捡起一根毫无重量的羽毛。
蒋宝缇时常觉得,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奇遇。你很难保证无边的绝望之后是否是一片光明的希望。
她踮着脚去搂他的脖子,宗钧行配合地弯下腰来。
她的脸因此碰到他的脸,亲昵地蹭来蹭去。
她好满足,好喜欢他。她喜欢这种无比踏实的感觉,他给她带来的不再是冷冰冰的束缚,而是沉甸甸的安全感。
她越来越喜欢他了。
宗钧行刮过胡子,脸上一点也不扎人。皮肤光滑,就是偶尔,他侧过脸亲吻她时,过于高挺的鼻梁容易硌到她。
蒋宝缇纤细柔软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地撒娇:“你的鼻子更适合坐进去。”
坐。
进去。
男人唇角微挑,答应了她这个要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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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的灯光昏暗,窗外的天气很是阴沉,有种末日即将来临的既视感。
蒋宝缇却很喜欢这种感觉。
外面充满了危险,而她待在无比安全且温暖的屋子里,无需担心任何事情。
男人跪在地上,按着她的腰,头高高地抬起。
她的双手则胡乱地抓着他的头发。从她的视角往下,能看见他深邃的双眸,他在观察她的表情和感受。
同时也能看到他被西裤绷紧的臀部,以及半褪的西装外套,凌乱的衬衫,黑色皮鞋的鞋底。
无论是他宽直的肩,还是强悍劲窄的腰身,亦或是线条饱满的臀部。都在此刻诱惑着她。
每一寸,都蕴含着蓄势带发的力量感。他可以很轻易地弄碎她。
可是面对这位娇气到极度易碎的爱人,他的强势狠戾全都化为柔软的亲吻。
西装是全世界最禁欲的穿着,同时也可以成为最性感的穿着。
他特地换上了蒋宝缇最喜欢的那一套,纯黑色的。
连领带都是黑的。
蒋宝缇用手拎着自己的裙摆,后背靠着身后的那堵墙。
低下头,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人的头顶,此时正前后有规律地移动着。
她轻轻喘气,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男人离开。
他抬起头,鼻尖带着透明的水渍。
看向她的眼神仍旧带着很强的侵略性。
但他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温和。
他再次低下头,用舌头不断地画着love。
画到第五十二遍的时候,她终于哭了出来,身体彻底瘫软。被他伸手接住,抱在怀里。
她体力不支沉沉睡去。模糊中,似乎听到刚才那个单词,从男人的口中说出来,贴着她的耳边。
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沉稳可靠的优雅。令她心动,也令她着迷。
蒋宝缇最后还是从飞机和轮船之中选择了轮船。
家里估计早就因为她发的那条朋友圈彻底乱了套。因为她看到有媒体也报道了这件事。
不用想也知道照片是谁提供的。除了蒋宝珠还能有谁这么无聊。
豪门在大众眼中一直都是渴望被窥探的神秘一角,大家都乐于吃那些豪门大瓜。
再配合港媒一贯的夸张起名风格,想不爆都难。
——“富家千金国外留学遭白男包养,夜夜寻欢,智障未婚夫小陈总深夜抱头痛哭!”
不过目前给的信息并不是很多,所以暂时没能扒出是她。
但被扒出真实信息也只是时间问题。
宗钧行将她放进浴缸里为她清洗,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靠在他宽厚的肩上,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伺候。
没关系。
虽然回国之后注定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但她知道,只要有宗钧行在,她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只要有他在。
“Kroos。”蒋宝缇的声音里带着困倦,说出来的话同样含糊不清。
但他还是听清楚了,低下头,靠近她:“嗯?”
她在他脸上亲了亲,脑袋在他肩膀上一点一点的,明明困到已经睡着了,偏偏还要强迫自己醒来,和他说出至关重要的一句话:“我很爱你,你知道吗?”
宗钧行怔了片刻,然后笑着点头:“嗯,现在知道了。”
窗外,密布的阴云被雷电撕开,大雨倾盆而下。
室内,温暖的浴缸之中,男人正细致耐心地为怀中已经睡着的女人清洗着身体。
一切都很平静、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