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喜欢上“弟妹”后, 叶洗砚的心情比意识到“弟弟是笨蛋”还要沉重。
若是回顾往昔相处的点点滴滴,叶洗砚又觉,喜欢上千岱兰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她有充沛的青春, 无穷无尽的活力, 旺盛的求知欲。
聪明, 倔强, 心灵手巧,能言善辩, 行动力强。
叶洗砚想不出不爱她的理由。
偏偏她爱着熙京。
叶洗砚不干涉弟弟的感情生活,也不在意;他第一次听到“千岱兰”这个名字,还是叶熙京的生日派对上。
那天梁婉茵和伍珂也在,为了寻找共同话题,伍珂主动提到叶熙京的女朋友,说看过照片, 特别漂亮。
叶熙京的朋友起哄,要叶熙京分享照片出来, 梁婉茵看完后递给叶洗砚,评价很高,说五官巨漂亮,特有90年代巅峰时期的港姐范儿。
叶洗砚礼貌性地看了眼,灯光太暗,他看不清楚, 只记得照片上人脸很小,眼睛很大,自然卷的发;和相貌相比, 他最先记住的,还是名字——
“千岱兰?”叶洗砚赞, “名字很大气。”
听起来如巍巍高山上,坚硬岩石缝隙中生长的顽强兰花。
叶熙京只是笑,腼腆又羞涩,将那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
那时叶洗砚还不知道,喜欢她的名字,是喜欢上她本人的先兆。
现在的叶洗砚明白了。
他送千岱兰回她那个幽暗、狭窄、租来的房间,幸好她醉得不是太严重,还能摇摇晃晃地走;漆黑的楼梯道阴冷,黑暗,声控灯时明时灭,这狭窄的空间还散发着一种陈旧的发霉气息。
北方的城市,旧房子一、二楼也是阴冷潮湿的,楼下水果店的老板娘还在寒风中收拾摊位,千岱兰醉到不认得他了,居然还笑着同老板娘打招呼。
叶洗砚在夜风猎猎中,再度产生送她去上学读书的念头。
他清楚熙京是什么性格,岱兰只是年纪小,看过得太少,才会对青春期的初恋念念不忘——
事实上,叶熙京在感情上的优柔寡断,并不值得她那样赤热的喜欢。
偏偏千岱兰爱他。
这真令叶洗砚没有办法。
他能如何?
叶熙京是他的亲弟弟,他能如何?
给熙京安排一份合适的实习机会,让他继续留在英国,继续留上个两三年;
等他回国后,说服叶平西,给他找一份不在北京的工作,让他远离千岱兰。
年轻人的喜欢不会太长久,这个年龄段的人大多喜新厌旧,也大多不顾前不顾后,只在意当下拥有。
叶洗砚被迫陷入一种矛盾的境地。
他既希望千岱兰对叶熙京也能“喜欢不长久”,又矛盾地希望她对自己的爱意可以长长久久。
——至少,在目前阶段,千岱兰还需要他。
叶洗砚毫不吝啬对她的帮助,摆在明面上的,送她各类票、请她看展览,那些被隐藏起来的,每月暗中帮扶的业绩。
表白在最后一步。
确定她爱上自己之前,叶洗砚绝不会干出率先表白这种蠢事。
他需要千岱兰亲口说出爱他,说出“我爱你”,而不是利益驱动下的甜甜蜜蜜“哥哥我好喜欢你”。
叶洗砚有足够的耐心去等。
等着等着,等到她失业,因为学历被辞退,这没关系,叶洗砚适时建议,提出送她去读书。
他资助过很多家境贫困的学生,这应当不会令她介意。
在叶洗砚的预期中,她现在重新回到学校之中,重新享受原本就属于她的学习时光,重新生长;不必为金钱忧虑,不必为钱财担忧,像所有独立于戈壁滩的乔木,自由茁壮地生长,捕捉着天地之间最为温暖的阳光。
他可以为她供给水源,资源,养分。
千岱兰答应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彼时叶洗砚工作正忙,只在每日查看她报喜的信息,试卷上的高分,错题本,学习进度,日常……叶洗砚资助了很多学生,还是第一次从中感受到欣慰。
她很努力,也很勤奋,这样很好。
唯一没想到的是,是千岱兰骗了他。
她没有去好好读书,没有回到校园中,依旧开了店,依旧赚钱,依旧——
叶洗砚非常失望。
极其失望。
家教令他无法说出迁怒的话语,但受欺骗这件事,仍令他郁结于心;他在那个破旧的小旅馆中找到她,更觉这何尝不是明珠蒙尘、白璧落入污泥。
他非常痛心疾首。
然后就这么痛心疾首地和她做了。
在之前,叶洗砚看过一种理论,理论分析,极端的情绪会放大杏,欲,事实上,他并不想在这个地方与她发生初次关系,这里太脏,太乱,太闹,对于洁癖来讲,太过于致命。
更致命的还是她,小小的千岱兰,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勇气。
他不想在此刻发泄,却阴差阳错地也成了一种发泄;先前无数梦中未做完的事情,今时今日,叶洗砚几乎全做了个遍。深深嵌入大月退的指痕,臀部上的掌印,叶洗砚按住她,阻止爽完就想离开的千岱兰,那一刻的他更加急恼,恼她如此地不在意,不在意他的感受。那一刻的叶洗砚只想让她深深地记住她,无关惩罚或其他,他只想要千岱兰深深地感受到她,于是狠狠地甘开那正在不住痉挛的狭小。但听到她微弱的吸冷气声时,正在愤怒的叶洗砚,却控制不住地为她心痛。
人为何如此矛盾,他本该为这次的欺瞒而生气,却又不可抑制地心生怜惜。
那个阴暗昏沉的房间,叶洗砚狼狈到不像他自己。
不合尺寸的东西,本该名为爱却成了某种发泄的行为,坐在床上抱住双膝的千岱兰,火车从窗外飞驰而过,一路况且况且况且地响,鸣笛声刺透沉寂的夜晚,像宣告他彻底失败的号角。
叶洗砚在这种号角声,于瓢泼大雨中愤然离开;可究竟是愤然,还是意识到她并不爱他的痛楚?
他用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
她年纪还小,无从辨认事情轻重;大部分高中的升学和学习生活,对于学生来讲,都是一种痛楚。
没关系,他应当给予更多体谅。
下定决心后的叶洗砚,在十一月二十五日晚抵达沈阳。
名义上是拜访某位已退休养老的恩师,实际上,在二十六日清晨,叶洗砚早早离开酒店,在沈阳的第一场雪中,成功寻到千岱兰的店。
那家“红”。
时间太早,店铺还没有正式营业,玻璃门上挂着牌子,写着营业时间,彩笔,她可爱又丝滑的字体,还画了圆圆的可爱小动物,不知是猫、是兔、还是什么小狗小鸡崽。
叶洗砚在附近的广场上找到了岱兰。
他本想同她好好谈谈,关于学习规划,关于店铺,关于……
叶洗砚并非要求她去得到一个学历,他只是希望,她也能享受校园中的生活;大学并非只有单纯的学历,更应该是一个沉淀自己的场所。
他相信千岱兰会有明确的取舍,那晚他们都太冲动。
好好谈谈,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然后,叶洗砚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殷慎言。
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路边有裹成大棉花糖的小孩,圆滚滚地走,两条小短腿笨拙又可爱,身体上系了一根布绳子,烫了卷发穿小红袄的时髦老太太牵着绳子,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不忘提醒小孩子。
“哎呦慢点孙子,”老太太说,“跑那么快等会儿可摔老疼了。”
两人前进的方向,千岱兰和殷慎言并肩走,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看起来非常愉快。
叶洗砚意识到,原来她和谁都能无话不谈。
这并非他们特有的“专利”,也不是一种默契。
不知说了什么,殷慎言太瘦,轻轻拍了千岱兰的后脑勺,阳光照在殷慎言袖子上,有个拉链被照得无比刺眼。
两人并肩走到一株小白杨树下,千岱兰突然飞起一脚,踢在小白杨树上,拔腿就跑,皑皑的雪哗哗啦啦地落了殷慎言满头满脸,他笑着去追千岱兰,还亲呢无比地叫着她的小名,红红,红红。
叶洗砚看着两人你追我打地跑回服装小店。
他沉静地站了许久,安静地转身离开。
他想到小旅馆中争吵时,千岱兰说的那句话。
——“我和他可不是什么亲兄妹,我喜欢过他,叶洗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