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身体里长出的一根刺。
像心脏里埋的一颗钉子, 像肺里的一条鱼,像肝中的一株草芽,像血管中疯狂生长的藤蔓。
“喜欢”是有痛感的。
无论如何, 叶洗砚都没想到, 两年之前, 他还在悠然自得地教育弟弟如何健康恋爱;两年之后, 他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他在这一年开始尝试夜间滑雪。
零下二十多度甚至三十多度的环境, 沉暗的夜空屏蔽了远处巍峨的山,更令人专注,也更危险。
高速的滑行,难以控制的失重感,冷冽的山风如刮骨刀,板刃刻雪, 雪道苍苍,寂寂如至无人之境。
叶洗砚很难分清滑雪与爱上千岱兰的体验。
两者都在违背本能, 山峰越陡峭、越危险、越难料,越要下坠;明知她利益大于真心,明知同她有许多难以调和的观念矛盾,明知她不会如他所愿,明知她曾是自己亲弟弟女友,明知她那样热忱地爱过殷慎言和叶熙京, 明知她——
可他仍控制不住那些产生的欲念。
正如夜间的高山滑雪,一路失控到地。
叶洗砚甚至挑战了危险系数更高的高级道,这种极限运动刺激着大脑迅猛地分泌多巴胺, 但很快,他失望地发现, 这种感觉,仍不能令他忘掉千岱兰。
他是个懂得“及时止损”的人,偏偏对待千岱兰,不肯去细想成本。
如何去爱一个没有心的人。
如何去得到一个骗子的真心。
有时候叶洗砚也恼,恼她如此可恶,如此可恨,如此不肯爱他,哪怕只有五分之二呢?她的喜欢只有五分之一,其中究竟夹杂多少利益,叶洗砚也分辨不清。
叶洗砚可以继续说服自己,但下一次呢?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他清楚地知道,以两人的性格,他继续投入下去的情感,很难得到相应的回报。
他也了解,和弟弟曾经的女朋友在一起,会引起多少非议。
叶简荷女士隐晦地提醒过叶洗砚,若没有继续结婚的打算,其实很不应当和千岱兰交往、暧昧。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自然希望你能好好的,”叶简荷说,“当然,对你来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谁敢在明面上说你?可是啊,洗砚,你得为那个小姑娘想想,她怎么办呢?我看得出来,这孩子骨子里有股狠劲,将来肯定有出息——你不是女人,不明白流言蜚语的伤人程度,她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本来就是逆着风的,难道你还忍心让别人背后议论她和亲兄弟俩交往?谈论她的感情、质疑她的人品?别说你认为这没什么,舆论对男性太宽容了。”
叶洗砚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重复的、一遍遍地去滑雪,打球,深潜,徒步登山。
深潜时还出了一点点小意外,他追逐一只差不多一米五的海龟,没有控制好时间;教练吓得脸色煞白,不停向他道歉。
叶洗砚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毛巾擦脸。
杨全也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问叶洗砚,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缺氧感还重吗?
“还好,”叶洗砚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这次时装秀的票,还是多送几张给王庭——对了,记得说这边有名额可以报销机票和酒店。”
杨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王庭的女友是千岱兰的网球教练,也是她的好朋友,这种类型的票和活动,对方一定会先联系千岱兰。
“我等会儿就联系他,”杨全说,“都这个时候了,哥,你怎么还想着这件事啊……”
“挺像她的。”
杨全:“啊?”
他的忧心忡忡不是装出来的,毕竟世界上的高薪工作和好老板挺多,可能集二者于一身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杨全打心眼里不希望老板出事,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比他更希望叶洗砚身体健健康康了。
“我说,挺像她,”叶洗砚又重复一遍,他微微低着头,忽然又来了一句,“那只海龟,挺像千岱兰。”
杨全说:“哥,咱要不换个可爱点的动物来形容她呢?比如小兔子小猫咪小蝴蝶小甜心什么的……用海龟来形容女孩子很容易被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