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号是一个?湛蓝的早春晴天。
家里的大客厅被布置成生日派对的模样,不过,装饰物并没有圣诞派对那么奢华,只有糖果色的气球和白色鲜花。
厨房里的人把新烤的黄油饼放在有鲜艳花纹的餐巾纸上,再把烤饼和餐巾纸放进手?工制篮子里,一篮一篮送到餐桌上。
家里满是烘焙后特有的香气。
贺屿薇起?晚了。
她慌张跑下楼,家里的佣人们早就忙忙碌碌布置好一切了,沫丽正在用对讲机和复查路灯的工人确认亮度。
贺屿薇停留在走?廊,默默地看着他们工作,又无法走?近,总怀疑世界上所有的人正用看妓女的目光注视自?己。
她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用余温钧重新留给她的电梯卡来到五楼。
输入密码。
打开余温钧那所套间的房门。
贺屿薇花费了不少功夫,把古董床的上层装饰床单、床单、枕套和被套都取下来。
湿答答且斑驳的床单已经干了。
支数很高,无论昨夜怎么跪趴,如今连褶皱都没有留下。就像是无数次的指令、夸赞,热热的液体和被他叫醒后忍不住又在他怀里哭了又被深吻,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贺屿薇把沉重厚纺织物抱在怀里,再坐电梯下楼,来到洗衣房。那里有六台洗衣机,其中一台洗衣机专门洗家里的大件套纺织品。
高温洗涤加烘干,全程需要两个?多小?时,她呆呆地守在门口站着,偶有其他佣人走?过来,但看到洗衣机在用又离开。
贺屿薇抱着床单又原路返回,费力地将床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她的脑子里依旧是整团的浆糊,再跑去厨房帮忙刷碗刷杯子。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到了傍晚,余哲宁回来了
。
*
余哲宁仍然一瘸一拐,走?路很缓慢,但穿着一套新的衬衫裤子,见到贺屿薇的时候微微笑了。
随后,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走?。
家里的佣人都笑容满面地祝他生日快乐,而余龙飞据说还请了一个?很火的脱口秀演员,在晚间有个?表演。
贺屿薇依旧在远处遥遥地看着他们。
对于?余哲宁的到来,她期盼了很久,可等两人真正的见面,她总感觉他们疏远了很多。
如果冷不丁地跑上前去告诉余哲宁,他哥哥对她做了什?么,他此刻脸上温和的笑容绝对会彻底消失吧。仅仅阴暗的设想一下,贺屿薇都觉得既解气又惆怅。
唉,他为什?么那么阳光呢?余温钧为什?么只肯对他两个?亲弟弟们那么温和呢?
“你的脚恢复得怎么样?”后来贺屿薇还是找到独处的机会,走?过来问他。
“还好。你呢?”余哲宁说,“龙飞没找茬吧?”
“没有。”现在根本就不是余龙飞为难她的问题了。“我是说,你家都没有事情让我做,所以……”贺屿薇试着让对话先进行下去。
但余哲宁误会了。他说:“我不打算搬回来。今天过生日,才顺便回来一下。”
这时候,余龙飞带着脱口秀艺人来了,幸好,小?钰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她看到贺屿薇很高兴,把她拉走?去吃生奶油做得椰丝烤饼。
小?钰偷偷问能不能带她去四楼参观。
贺屿薇现在过得完全是富家大小?姐生活,在小?钰眼里看来如此,就凭她的居住环境,就已经震撼到普通人。
贺屿薇只敢用床和卫生间,推拉镜子间的衣柜间里没有她的任何衣服。盥洗间里也?只有最简单的,像男孩子般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用500毫升的护手?霜顺带着一起?抹脸。
余家客用洗护用品统一购买的是伊索的,散发高级植物精油味道,用久了后让人感觉在森林里生活,但她却不喜欢这种精油味道,因为香味太?独特,而且会沾染到衣服上。
“小?钰,你今天是怎么来的?”贺屿薇亦步亦趋地跟着小?钰,尽量装不经意地口吻问,“是自?己开车还是坐别人的车来的?我能不能……”
“啊,啊,不好意思稍等,我爸给我发了微信,要我现在下楼去车库。”小?钰看着自?己的手?机,“他还说,要带你一起?去。”
*
余温钧双手?插兜,和玖伯在车库聊天。
小?钰是营养师,据说她之后会转到余温钧的其他公司任职,并不需要总待在家里。
余温钧问了小?钰几?个?问题,无非过年?在香港玩得开心?否,哲宁这段时间的状态怎么样,最近工作上有什?么问题,最后给了小?钰一个?苹果手?机当元宵节礼物。
贺屿薇在旁边垂头?听着他们说话,紧张得要命。但余温钧的态度根本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他在昨晚洗完手?后问她,想把这段关?系“保密”还是“公开”。她当时头?晕脑胀,张口就说“保密”,可根本不知道“保密”和“这段关?系”代表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懦弱又怕事,既不敢咬断余温钧的舌头?,也?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终于?,余温钧问完了小钰,目光落在她身上。
“李诀。”他转头?叫一声?,对方走?上前把一个?挺大的纸盒子交到她手?里,里面是块手?表,并不是那种奢侈品手?表——居然是小?天才智能手?表。
李诀解释:“听说现在的高中生不能往学校带手?机。你就戴这个?。”
“高中生”和“学校”是什么意思。
她还不解,李诀已经不由分说把纸盒塞过来,小?天才手?表的纸包装盒硌着她平扁的胸部?。
贺屿薇的目光忍不住飘向李诀身后的余温钧,但他不说话。
“明天早上七点准时下楼。有人带你去办入学手?续。学校离家有点远,所以每天会有人接送,直到你自?己学会开车为止。”李诀的目光严厉地上下打量她,“你现在手?里有余龙飞的那辆奥迪车钥匙吧。别弄丢了,这一把车钥匙要6000多。”
此刻的对话又在状况之外,贺屿薇诡异地想到,她曾经陪余哲宁看过《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男主角也?是莫名其妙地就收到录取通知书。
换成玖伯开口为她解释:“之前不是许诺过你,只要春节在家里守着,就给你高中学历?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不需要做保姆的工作,已经安排你重新读高中。等通过几?门会考,自?然就能拿到毕业书了。”
呃,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贺屿薇也?想起?来,余温钧春节前确实问过她,想不要想要“易如反掌”地取得高中文凭——但是,重读高中,通过会考,取得高中文凭,这根本就是普通高中生取得毕业证书的标准合法流程。完全不是他曾经答应过,“易如反掌”吧。
在她想象里,这人应该像那种办各种假证的,直接扔给她一张盖有红章高中文凭呢。
而且事到临头?,余温钧怎么突然让她念高中了?
她都说过了,自?己想离开余家……
不,贺屿薇颤抖地意识到,她已经招惹到余家最不该惹的人,无法轻易脱身。
昨晚的时候,无论自?己怎么忍耐,只要他手?指一动,她的唇间就会流出不成语句的呢喃,“主动”说出各种令人羞耻的话。所以,她记得昨夜亲口答应过余温钧,她好多次推开他却又忍不住哀求直到声?音沙哑,“我愿意,我不会走?,我答应,对不起?”。
她的脸开始隐秘地燃烧。
车库的灯没有全开,李诀、玖伯和小?钰还站在旁边看她。半晌后,众人才听到一直垂着头?的小?保姆发出一丝干巴巴的声?音,“哦”。
他们同时叹口气,心?想,一点都不礼貌。余温钧讨厌别人作出含糊的回答。
果然,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穿透耳膜:“听不到你的回答。”
贺屿薇的耳朵发热。
她的性?格极其慢热,即使被欺侮也?总是老好人似的先忍耐,把各种情绪包裹在内心?进行自?我开解。但实在好久都没有这么恼火了,甚至于?,胸口升起?一股熟悉的,汹涌扑过来的巨型恨意。
但一张口,那股恨意又像清水散了。
“我明白了。”
余温钧再对小?钰说:“你俩是朋友吧?给家里厨师开一个?食谱,把她的身体弄得健康点。”说完后,他就干脆地带着李诀和玖伯离开了。
小?钰乐滋滋捧着新手?机,情不自?禁地想跟上爸爸他们,走?几?步,又回过头?:“一起?回去啊,屿薇!”
*
贺屿薇赶在余哲宁的生日party散场前,把她的礼物交出去。
“今晚要跟我离开吗?”他说。
贺屿薇送来的礼物软绵绵的,虽然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余哲宁还是挺想拿出来仔细查看手?套。
他也?想起?,贺屿薇曾经的请求。
她曾经问过能不能坐他的车离开余家。贺屿薇的时的神情,极其担忧、很寂寞又带有些期盼。
余哲宁如今有些后悔把贺屿薇扔在家里,李诀说的对,哥哥把她从农家乐抓来给自?己当保姆,但是哥哥也?不把她当回事,龙飞又总找茬儿欺负她。
她无依无靠的,他有责任保护她。
贺屿薇迟疑一下,低声?说:“你今晚见到你哥哥了吗?”
“见了。他吃了一块我切的蛋糕——哦,李诀跟我说,你打算重读高中。话说回来,李诀也?是小?学就辍学,被我哥送回去重读了初中高中。你俩读的还是一个?高中。哈哈,看来,你在家除了我多了一个?高中校友。”
余哲宁依旧不喜欢提兄长?,语气很轻松地转开话题,而他话里的轻松又深深地刺痛了她。
余哲宁是一个?很聪明的男生,他明明能注意到很多事情不太?对头?,却表现得根本不在乎一样。他,也?沉浸在他自
?己的世界里。
贺屿薇垂眸。
算了,还是靠自?己解决问题吧。她很信任余哲宁,他是她心?中的一片白月光。但是,她已经重新裹上坚硬外壳,连月光都撬不开。
她也?不想用自?己的事情去打扰别人的心?情。
“嗯,你哥说我应该回去重新读高中,所以,我应该继续借住在你家。”贺屿薇慢慢地说,“不过,你能帮我跟你哥说别让我住四楼了吗?我真的太?不自?在了。”
余哲宁耸耸肩:“让你住在五楼的小?杂货间才不合适。你肯定听龙飞嚼舌根,说什?么四楼是少奶奶专用楼。不用理?他。住在哪里这种事情,我哥不反对就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他自?己都不在这里住。”
“……但四楼就是栾小?姐曾经住的地方!你现在和栾小?姐联系过吗?”
余哲宁吃惊看着她。
她狼狈地退后,意识到那句情不自?禁的追问很可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足矣聊这些,于?是只嘟囔句生日快乐就要逃走?。
余哲宁却再突然叫住她。
贺屿薇缓慢地转过头?,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几?秒,随后低声?说:“你是有话想私下对我说,但在我家不方便讲?这样吧,哪天等你放学的时候,我去接你。咱们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