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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隐之神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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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5-06-09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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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出龙渊的,正是江雨洮想找的白二爷,白锦溪。白锦溪模样年轻,灯火中露出的半张脸匀净漂亮,唯独眼睛阴森,一道刀疤从左侧眉角竖直划到左颊。

孙荞背上的靛蓝色长刀名为龙渊,不仅颜色特殊,刀子本身也是特殊精金打造,出自绝顶匠人之手。此刀一出世便被孙荞父母收入囊中,从未在江湖上流转,孙荞没料到白锦溪能认出龙渊,不禁多看他一眼。

“让我看看。”白锦溪说。

这刀是孙荞命根子,她一动不动。

江雨洮拉拉她的衣角:“你想找那货郎,必须得有白二爷的帮忙。别拧了,赶紧给他看吧。”

白锦溪走到孙荞身边,上下打量,猛然出手!还未等他碰到龙渊,孙荞立刻亮掌格挡。两人瞬息过了几招,孙荞忽然拿捏住白锦溪手腕,那并非擒拿的姿势。但白锦溪如触火般立刻把手收回衣袖。

“进来吧。”止住众人骚动,白锦溪说。

江雨洮以为孙荞武艺令白锦溪折服,暗中对孙荞竖起大拇指。

高浪街是江州乃至澄衣江一带最复杂的地方,汇聚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而“水龙吟”正是管理高浪街和这些乱七八糟帮派的门派。

白锦溪是水龙吟的核心。此人三年前从雾隐山西崀村迁来,但早在西崀村之时,他已经频繁出入池州,与水龙吟原本的首领姜奇来往密切。传闻白锦溪十四岁时与姜奇夫妇结交,曾在大难中救过姜奇一命,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姜奇膝下有一幼子,也称白锦溪为“叔”,关系十分亲密。白锦溪迁来池州后便长居高浪街,姜奇病中将幼子托付给他。姜奇病逝后,白锦溪便暂代水龙吟首领之职,人称“白二爷”。

江雨洮是中间人,叮嘱孙荞不要隐瞒自己的目的。孙荞也明白白锦溪才是唯一能帮到自己的人,因此把一双儿女发生的事情详细告知。江雨洮起初还摇着扇子,听着听着,竟敛去了轻佻之色。屋内只有三人,白锦溪倒是面色如常,在听到最后只剩孙荞时,他无声地微微一笑,向孙荞推去一杯茶。

孙荞不喝:“你能找到那个人吗?”

“不好找。”白锦溪说,“即便我们人手多,也不是每个货郎的行动都可掌握。”

姜奇是在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他利用澄衣江水工和池州货郎,在江湖上搭建起一张密不透风的情报网,只有姜奇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姜奇死后,水龙吟与这张情报网落在白锦溪手里,但孙荞想找的这个人实在线索稀少。

“三两银子。”白锦溪微笑道,“难得与江北孙氏打交道,在下给个折扣。”

孙荞:“……”

这实在是她无法支付的高额要求。她转头看江雨洮。江雨洮吃饭喝酒,从来随地摸钱,身上总是这么几枚方圆之物,此时只得哂笑。

“或者把龙渊抵押在我这儿。”白锦溪说,“你们筹到三两银子,我便把龙渊还给你。江雨洮跟我一场相识,你是他带来的,我说到做到。”

“龙渊不能给你。”

“那这个忙,白某便帮不了了。”

灯烛荜拨,白锦溪施施然品茶,说话不疾不徐。这待客之所有几分风雅气质,他端坐窗前,香炉袅绕,月光映衬,丝毫没有杀伐的江湖气。

孙荞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池州辖区广大,货郎近乎万人,虽然有那个特殊的“池州信结”作为依据,可数字也确实太过庞大了。江雨洮追出来,看她面色,忽然一挥衣袖:“走走走!他不帮就不帮,我帮你查!三年也好十年也罢,即便那货郎不在池州了,甚至病了死了,我小江也一定为你找到!”

孙荞最终还是回到白锦溪面前,把龙渊放在了桌上。白锦溪伸出手指,像抚摸宝物一般,缓缓触碰龙渊的刀鞘。刀鞘与刀柄的靛蓝色来自于巨蟒的鳞片,做工极其细致精美。他正要拔刀,却见刀鞘上有封口之物。

这刀自从随孙荞离开融山镇,竟是从来没有开启过。

孙荞:“龙渊只是抵押,我明日便带三两银子来。”

“好,我等你。”白锦溪收手,示意身后大汉送二人离开。

送走孙荞和江雨洮后,大汉返回,等白锦溪训示。白锦溪正用布巾仔仔细细地擦拭龙渊,手势十分温柔细致。

灯火中,龙渊的鳞片闪动绿幽幽的光芒,映得白锦溪的双目也有了野兽般的荧光。

“杀了那个女人。”他低声下令,“立刻动手!”

此夜,孟玚正与仵作在尸首前忙碌。

地上的几具尸首摊开,全都面朝下俯卧,背部无一例外都有拳头重击留下的大坑,十分狰狞。除一具彻底化为白骨外,后面几具都未完全腐烂。

“白骨这具,至少是两年前。剩下四具,估摸着都是这几个月新死的。”仵作说。

顺着棺材铺子、烧纸店一路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十几个新死的壮年男人。最近三个月池州死去的壮年男人中,有三个与马泰来自同一个村庄:雾隐山西崀村。孟玚亲自出马,与三位死者亲人面对面仔细询问后,果真得知这三位西崀村迁居者都死于背部的奇特拳击。

获得同意后,官府开馆验尸。仵作和孟玚看着眼前统共五具尸体,一时无人说话。

“这厮至少杀了五个人。”孟玚说,“且五个都是西崀村的迁户。”

西崀村是雾隐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庄,村人不多,靠山吃山。虽是池州辖区,但与池州极少来往,孟玚翻看城志,也只找到几句与地形、民风相关的描述而已。三年前澄衣江流域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雨,山石崩塌,淹没了大山深处的许多村子,其中就包括西崀村。半条西崀村在泥石流中消失,而大雨还在继续,余下的村人无法越过半座崩塌的山离开。

西崀村村尾是断崖,断崖之下是更深处的雾隐山脉,能通往外界的只有一条路。

彼时孟玚刚刚就任,让灾民迁入池州的决定也遭遇了巨大阻力。他记得西崀村是最后一批迁入的,整条村只剩村人十四个,其中有六位壮年男子。

“六个死了五个?”仵作诧异,“剩下那个是谁?”

“白锦溪。”孟玚起身,抓过初四手中的披风,“高浪街的白锦溪。”

此时,孙荞与江雨洮仍在高浪街街头徘徊。

孙荞留下龙渊离开,是打算去跟孟玚借三两银子。江雨洮一听就笑了:还说他不是你相好?换来孙荞一顿好打。他揉揉胳膊说声“不必借”,长手不知如何伸缩,瞬间又偷了新的钱袋。钱袋里银两不足三两,江雨洮正要继续施展妙手空空,孙荞夺过钱袋,丢还不远处正在摸索腰间的路人。

她摘下双耳的海珠耳坠,握在手中。此番出门,她素面朝天,唯有耳上一双小巧的海珠耳坠始终没摘,这是友人多年前所赠。确实如江雨洮所说,自己和孟玚如今关系尴尬,再去找他借钱,并不合适。而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只有这一双海珠耳坠了。

“嫌弃我?”江雨洮笑问。

孙荞:“对。”

两人转身回水龙吟,才刚过拐角,两侧便有拳风袭来!江雨洮啊呀乱叫,先闪身躲到孙荞身后。孙荞下意识去摸身后的刀,摸空了才想起,龙渊不在身上。她握紧双拳,躲过一击后直接砸向那大汉脸面。然而袭击者不止一人,接二连三地从暗处涌出。孙荞想借江雨洮的折扇:“江……”

江雨洮已经跳到屋顶,摇着扇子作壁上观。

孙荞目瞪口呆,江雨洮老实解释:“这身衣服新偷的,让俺多穿两天。”

他说完这句话,愤怒的孙荞已经扫倒两个袭击者,顺手抓起落地的两把短刀,跃到余下三个袭击者面前。江雨洮连忙用扇子遮脸挡血,但只有躯体落地声,连惨叫都没听见。

孙荞拉起最后一个没被打晕的人,扯下他蒙面的布。

看戏永远冲在首位的江雨洮已经落地,立刻认出那汉子:“是白锦溪让你们来的?!”

龙渊!孙荞心中一震:白锦溪怕是要把那把刀占为己有了!她顾不得眼下这些人和哂笑的江雨洮,立刻起身跳上屋顶,朝水龙吟奔去。

翻越水龙吟的青色墙壁,孙荞直直冲向白锦溪所在的楼舍。还未进门,浓烈血腥气扑面而来。江雨洮也落到她身边,按住了她推门的手,高声喊:“白二爷,小江找你喝酒来了!”

无人应答。

孙荞心中一沉:这是她获得货郎信息的唯一途径!她一脚踹开那反锁的房门,冲了进去。

白锦溪卧倒在窗边,背上血肉模糊。孙荞冲过去察看情况,看见那伤痕赫然正是大如钵体的拳伤。但这回凶手只落下了一拳便停,白锦溪尚有一丝活气,半昏半醒之中忽然紧紧抓住孙荞衣角。

孙荞抓起桌上还未收好的龙渊,喝止了要冲过来的江雨洮。此时外头忽然传来嘈杂声音,随即便有大汉跳进楼中:“二爷!”

为首几个正是看门的,见到的是孙荞手持龙渊、脚踏血泊,而白锦溪奄奄一息的模样。几人双目发红,举起武器便冲了过来。孙荞哪里还有解释的余裕,连忙跃起躲开那大汉的狼牙棒。江雨洮灵巧,三两步已经从另一扇窗口窜出去,孙荞紧随其后,只听见身后一片扰攘之声:“江雨洮和他带来的女人,伤了白二爷!”

孙荞气得脸白:白锦溪先是命人追杀他们,现在自己遭难,这脏水也仍旧泼到他们身上。

江雨洮催她快走,孙荞厉声道:“伤他的并不是我们!”

“现在谁会跟你讲道理!”江雨洮带着孙荞沿着街巷乱窜。

“我平生最恨被人冤枉。”孙荞低声道。

她这话语里有令人发冷的什么东西,让江雨洮愣了片刻。就在这片刻里,孙荞跳上了高浪街赌坊的房顶。她像一条瘦长的影子在高处跳跃,轻盈到了极点。回头时看见江雨洮也紧紧跟在自己身后,见孙荞看他,才装出喘气的样子:“女侠,慢一点、慢一点。”

高浪街出口已经被水龙吟的人封锁。来此处玩乐无法离开的人渐渐聚集在这儿。孙荞眼尖,在人群中竟然看见了孟玚。

孟玚带着初四,正在询问水龙吟的帮众出了什么事。

“你那位相……相互关心的孟大人。”江雨洮凑上来笑道。

即便对孟玚有许多不满,但见到他,孙荞心中还是多出一份宁定。今夜高浪街的骚乱,孟玚定能解决,她也定然能够顺利离开。

“姐姐,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闹大……”江雨洮忽然凑过来低声说,“那我们干脆把事情闹大!”

“什……江雨洮!”孙荞一把没抓住他,江雨洮泥鳅一样从她手中溜走,落在了人群之中。

水龙吟帮众认出江雨洮,大吼起来。江雨洮左手如铁爪般袭出,右手持折扇挡下了初四的一击,腰身一旋,已经从孟玚背后掐住他的脖子。

他落地时在暗处,靠近孟玚的动作十分诡秘,人群在不远处扰攘,江雨洮与孟玚背对人群,面朝初四与水龙吟的帮众,竟是完全没有一位百姓察觉。

“江雨洮!”帮众压低声音吼道,“你干什么?”

“孟大人好细的脖子。”他爽朗一笑,朝屋顶喊,“孙荞,下来吧!我帮你挽留了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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