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双重生在赐婚前(五)
晏云栀想要反驳的瞬间及时住了口。她当着陆玹的面前, 表演了一出欲言又止,还有几分适度的羞恼。
这份羞恼该如何理解,好像都行。
陆玹盯着晏云栀的眼睛, 慢慢皱起眉。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总是肃着一张脸, 这般皱眉, 将不悦的表情挂在脸上,实在是有些唬人。
晏云栀深知陆玹总是很容易能看穿她, 她垂下眼睛,不再与他目光相对,再向后小退了半步,福了一礼,道:“二爷若没有别的吩咐,云栀先回去了。”
她也没等陆玹的回答, 转身离去。
恰巧长河领着宋二郎往这边来,两厢迎面相遇, 驻足见礼。
陆玹遥遥望着。
连带着对宋二郎也有些看不顺眼。
陆玹再次见到晏云栀已经是三日后了。他出京办事,归京的路上,遇见了晏云栀。
大雪纷纷,她的马车陷在雪泥里。丫鬟和车夫正在铲雪,她立在路边。一身鲜红的斗篷裹在她身上,毛茸茸的质地仍旧让她看上去过分纤柔。不知道在路边站了多久, 肩上、兜帽上落了一层白雪。
陆玹瞥了一眼,让青山下去帮忙。
“上来避一避。”陆玹看着她。
晏云栀双手轻搓着放在唇前哈着气,她在宽大的兜帽里抬起脸, 带着兜帽上的积雪飘落下来一些。
她在路边已经站了很久,有些冻僵了。见了陆玹的马车, 像见了救星。她快步奔过去,上车前脱下斗篷,抖了抖上面的积雪,免得带到车上去。
“别弄了,上来。”陆玹催。
晏云栀踩着脚凳登上马车,刚一钻进去,立刻感觉到了一阵暖意,让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来。
原先在外面吹着冷风还不觉得,如今到了暖和的车厢里,体内的寒气才冒出来。晏云栀刚坐下来,就双手相搓着取暖。
陆玹皱着眉,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直接披在晏云栀的身上。他的手碰到晏云栀的胳膊,触之一片冰寒。下一刻,陆玹已经将晏云栀抱在了怀里取暖。
这是他本能的反应。
陆玹的怀里很温暖,晏云栀下意识地偏过脸,往他怀里凑。
这也是她的本能反应。
片刻之后,两个人才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有多么越矩。
陆玹愣住,晏云栀也呆住。
车外传来青山和月牙儿说话的声音。
晏云栀和陆玹几乎是同时向一侧挪去,结束这个不合规矩的拥抱。
晏云栀有点尴尬地拢了拢鬓发,低下头。
陆玹心下有些懊恼,担心自己的举动太唐突,吓到了她。
陆玹轻咳一声,将一个暖手炉递给晏云栀。
晏云栀也没去看陆玹,低着头接过来,双手捧着取暖。
陆玹沉吟了片刻,寻问:“这样的天气出门去哪儿了?”
“出门的时候万里无云,不知道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雪。”晏云栀顿了顿,“快过年了,去了一趟寺里祈福。”
晏云栀伸手摸上自己腰间的荷包。在荷包里放了一枚她给陆玹求的平安符。
上辈子,陆玹出征前,她没来得及给他准备平安符,是她很长一段时间的遗憾。这次去寺庙,给陆玹求来了平安符,然而现在似乎并不是给陆玹的时候……
“二爷,表姑娘马车的车辕是坏了才陷在雪地里。现在已经修好了。”青山在外面禀话。
闻言,晏云栀便要下车,回自己的马车上去。她刚要将手里的暖手炉放在小方桌上,陆玹道:“拿着吧。”
晏云栀动作顿了顿,没有执意还给陆玹。她再欲脱下身上的大氅,陆玹又道:“穿着。”
这次,晏云栀明显迟疑了更久,最终还是将陆玹的大氅脱了下来,也没还到陆玹的手里,而是规整叠好,放在长凳上。
陆玹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叨扰二爷了。”晏云栀捧着暖手炉,下了车。
陆玹看着晏云栀下了车登上她自己的马车,叹了口气。
他有一种有力气无力使的感觉。
明明想要这一次不靠宫里的赐婚,再与她结连理,可是他却真的是没头绪。
这可比打仗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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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日,陆善和又要出府小聚。她记着晏云栀希望以后出去玩都带着她,自然去叫她。
可是偏偏晏云栀那一日有事,要去云至坊对账。年底了,拢对年账是件挺重要的事情,也不好推时间。
陆善和笑着说:“瞧你,听说撞上事儿不能出去玩了,就不开心啦?你自是去忙你自己的要紧事儿,下次再同我一起出去便是了。”
晏云栀哪里是因为不能出去玩而不开心呢?偏她又不好详细与陆善和说缘由。只能依着陆善和的猜测,全当是她贪玩。
“云至坊的事情确实推脱不得,我是得去一趟。等那边忙完了,我再去寻你。”晏云栀道。
“好啊。”陆善和笑着答应。
晏云栀想了想,又叮嘱几句:“在外面不要吃太多的酒,也不要落单了。”
陆善和掩唇笑起来,问:“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晏云栀用手指头去戳陆善和的额头,“这是关心你!你可记住了!要不然……要不然回来迟了、醉了,小心你二哥训你。”
晏云栀这话果然管用,陆善和立刻收了笑,瞪了晏云栀一眼。“才不用你叮嘱。我都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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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那一日,陆善和觉得晏云栀要忙云至坊的事情,不一定能忙完去找她,便没有与赴宴的人说她会去。
而晏云栀提前了一个时辰出门,赶去云至坊,想要早一些对完云至坊的年账。
随着时间的推移,晏云栀心里很不安。她不能日日守着陆善和,总要想个别的办法护她才行。要不然……实话说给陆善和?可她又觉得这时空错乱之事有些荒诞,旁人未必相信。更何况她还有个别样的私心——她更希望陆善和不知道那些伤心事。
晏云栀记挂着陆善和,在云至坊很快对完了账,给伙计们发了新岁红包,便匆匆登上马车,往陆善和今日赴宴的玉清山赶去。
玉清山是个赏雪品茶的绝佳之地。近日来京中下了几场大雪,正是赏雪的好时节,所以今日的小聚就定在了玉清山。
晏云栀踏着积雪登到玉清山之上。今日玉清山上游客不少,晏云栀立在一株红梅树下,让月牙儿去打听陆善和一行人所在。
“纪姑娘?”
晏云栀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看见宋家二郎。
“果真是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宋二郎笑起来。
“好巧。”晏云栀也笑起来,“宋二郎也来赏雪?”
“是,难得年底清闲的时候,和几个友人来此煮酒小聚。”宋二郎瞧着晏云栀独自立在院落外,想了一下。
“纪姑娘是来寻陆姑娘的?”
“真的。”晏云栀颔首,“我来得迟,不知她在哪里,正派了人去询问。宋二郎瞧见过她?”
“好似瞧见她和几位姑娘往西星苑去。”宋二郎顿了顿,又怕引错了路,忙补充:“只是随眼一瞧,也未必真的看准了。今日人多,纪姑娘还是稍等一会儿消息,免得错跑一趟。”
宋二郎话音刚落,晏云栀远远看见月牙儿朝这边奔来。月牙儿已经寻到了陆善和今日小聚之地,正是西星苑。
晏云栀别过宋二郎,带着月牙儿往西星苑去。
“你瞧见善和了?”晏云栀询问。
“没有。瞧见大姑娘身边的丫鬟绿珍了,她刚好出来给大姑娘买东西。”
晏云栀皱了下眉,心道丫鬟不该离了身。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神经绷得太紧了。
晏云栀到了西星苑,寻了奴仆一问,便寻到了陆善和所在。
月牙儿去叩门,陆善和亲自开了房门。
“你过来了呀!还以为你来不了呢。”陆善和说着,拉起晏云栀的手,和她一同进屋去。
晏云栀往屋内一扫,发现只陆善和一个人,诧异问:“不是七八个人小聚吗?怎么就你一个。”
“我有些累,便回雅室里小坐一会儿。没和他们在外面赏雪。”陆善和拉着晏云栀坐下,一边说,一边给晏云栀倒了一杯甜酒。
“怎么会累?是不舒服吗?”晏云栀询问。
陆善和蹙眉,点了点头,“可能是上山的时候吹了寒风,有点头疼。”
说着,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甜酒吃。
“头疼怎么还能饮酒。”晏云栀伸手去摸摸她的额头,知她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
“不算什么酒。很甜的。”陆善和笑起来。
晏云栀尝了一口,果然唇齿间一片清甜。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解馋的甜饮子。
不多时,去买东西的绿珍回来。原来她是去买了一份姜汤,给陆善和驱寒之用。
陆善和将姜汤喝了,道:“只买了一份吗?再去买三份,给云栀,还有你和月牙儿都弄一份吃,暖暖身才好。”
绿珍应声去了。
晏云栀闲聊般向陆善和询问今日的小聚都有谁。陆善和一五一十地说了。
一听到秦鹏程的名字,晏云栀脸上的厌恶差点没忍住。
陆善和眨了眨眼,问:“云栀,你是不是很不喜欢秦鹏程?”
“你看出来了?”
陆善和柔笑点头。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每次见到秦鹏程,晏云栀都要下意识地皱眉。甚至只要提到他的名字,晏云栀都会不太高兴。
陆善和询问:“他是不是哪里惹了你?发生什么事情了能和我说说吗?”
晏云栀拧着眉,问:“若我说我很不喜欢他,希望你和他断了走动,你能依我吗?”
陆善和檀口微张,讶然无声,眉眼之中浮现为难。
晏云栀也知道突然这样说很过分。她叹了口气,心烦地不知道怎么对陆善和解释。
“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呀。”陆善和站起身,想要走到晏云栀身边。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她却身形晃了一下,急忙伸手去扶桌面。
晏云栀懵住。像有一道重锤狠狠地往她心头砸了一下,她急声追问:“谁给你的甜酒?”
她用力抓住陆善和,继续追问:“是不是秦鹏程给你的甜酒?”
“你怎么知道?”陆善和问。
她柔笑着摇摇头,伸手去抵有些昏沉的头侧,道:“真是吹了寒风,着凉了。”
晏云栀猛地站起身,说:“咱们回家去!立刻马上!”
陆善和茫然地望着晏云栀。
晏云栀不由分说地拉着陆善和的手腕,同时吩咐月牙儿:“你去找个人支会绿珍一声!”
陆善和被晏云栀拉着往外走,困惑地说:“就这么走吗?总要和他们说一声,要不然等会儿他们回来不见我……”
陆善和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她闭了下眼睛,用力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睛,才能看得见。
“月牙儿!”晏云栀唤人,“过来帮忙!”
月牙儿小跑着到陆善和另一边帮忙搀扶。
晏云栀再一抬头,便看见秦鹏程一个人正往这边来。秦鹏程也看见了她们三个人,对于突然出现的晏云栀和月牙儿,他明显很意外,脚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晏云栀环顾,看见宋家二郎还在红梅下,正与三两友人说话。
“宋二郎!”晏云栀提声。
宋二郎听见有人唤,循声往来,与身边的友人说了一声,便快步朝晏云栀等人走过来。
他瞧出陆善和神情有些不对,非礼勿视,很快移开了视线,望向晏云栀,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晏云栀点头,道:“我表妹身体不舒服,急需回家,只是下山路不太好走,又不通马车,想问问宋二郎能不能寻到帮忙的粗使婆子,或者轿夫。”
“云栀,我没事的……”陆善和低声说着。
秦鹏程已经走了过来,询问:“善和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晏云栀深吸一口气,完全不想理会秦鹏程,她怕她一开口,就要把她这辈子会的脏话全飙出来。
宋二郎想了想,道:“玉清山一直有轿夫,我让小厮去寻。只是未必立马能过来,陆姑娘既然身体不适,也不好在外面吹风等着。不若去我们包下的北河苑小坐,正好今日长嫂也在。若一时片刻寻不到轿夫,就让长嫂身边的丫鬟帮忙搀扶也好。”
一听宋二郎的长嫂在玉清山,晏云栀顿时松了口气。毕竟上辈子她和宋二郎没有接触,却和她长嫂有接触,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人。
秦鹏程眼神变了又变,笑着问:“为何要去别处小歇?我喊柔声回来照顾便是。”
宋二郎一听秦鹏程这话犹豫了。他之所以这般提议,是因为以为晏云栀一行再没女眷。
晏云栀根本没理秦鹏程,直接对宋二郎道:“多谢二郎。”
宋二郎从晏云栀对秦鹏程的态度品出些意味来,赶忙说:“小事而已。”
他回头对小厮吩咐去寻玉清山的轿夫,然后亲自给晏云栀引路。
“哪里用那么麻烦,我还好的……”陆善和不好意思地呢喃着。
宋二郎重新将目光落在陆善和微红的脸颊上,微怔,继而移开视线。
对于晏云栀如临大敌的态度,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陆姑娘恐怕不是染了风寒。
秦鹏程跟上去,走在后面,眯着眼睛盯着陆善和的背影。
他以为今日陆善和落了单,晏云栀这个麻烦精不会来的……
真是失误。
宋二郎忽然驻足,回头对秦鹏程说:“秦公子,内里长嫂和一些女眷在内,不方便秦公子入内,抱歉。”
秦鹏程愣住,尴尬地一笑,冲宋二郎点了点头,视线越过宋二郎,望着前方的陆善和,道:“善和,你先好好休息。我一会儿让柔声来看你。”
陆善和几乎半昏迷状态,隐隐约约听着秦鹏程的声音,却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秦鹏程刚走,晏云栀忽然想起一件紧要事,她赶忙吩咐月牙儿:“快!你速速跑回去把那份甜酒拿来!”
月牙儿点头,转身就跑。
宋二郎听在耳中,越发确定了猜想。他快步进屋唤人。汪氏带着两个丫鬟快步迎出来,扶陆善和进门。
而他则是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到了屋里,瞧着陆善和被安顿下来,晏云栀长长舒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待月牙儿取回甜酒,证实里面被下了药,自然可以让陆善和再也不与秦鹏程接触。
陆善和瘫软在椅子上,她伸手去拉晏云栀的袖角,困惑地问:“我是怎么了?是被人下了迷药吗?”
晏云栀笑起来:“没事了。”
月牙儿很快跑回来,却两手空空。
晏云栀心中一惊,问:“甜酒呢?”
“在二爷那里!”月牙儿说。
晏云栀愣住。
陆玹?
陆玹也在玉清山?
重新回到过去的时间点,晏云栀一心想着帮陆善和避难,陆玹自然也不会忘记秦家那畜生对陆善和的欺凌。陆善和和秦鹏程的每一次接触都在陆玹的掌握之中。
不同于晏云栀苦心怎么帮陆善和避难,陆玹的方法则直接得多。
秦鹏程倒在血泊里,死在作恶之前。
瞥一眼身为物证的甜酒,陆玹摆了摆手,让人处理这里。
然后他转身往北河苑去。
听说,晏云栀找了宋二郎帮忙?
宋琦玉那毛头小子,怎么就入了她的眼?
晏云栀不知道陆玹知道多少,急着去找陆玹解释事情。她穿过月门,差点撞在陆玹的身上。
“我……”晏云栀眼前一黑,身形晃颤,几乎站不稳。
陆玹扶住她的腰,她一下子栽扶在陆玹怀里。
陆玹低眉看她:“你喝甜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