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差不多到了巳时, 温楚、沉香便跟着宋喻生去了承德堂那处。
去承德堂的时候,宋大夫人还有宋礼情,黄若棠都已经在了, 但除了大房的人在之外,二房的人也在,毕竟是亲族,这马球赛一同前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祁夫人上回虽只邀了宋家大夫人去, 但是二房的的人若是想要来,左右一个马球赛而已,自也不好推辞拒绝。
二房的那个次子宋喻息见到宋喻生来了便上来缠着他说话了, 而宋礼情因着上一回挨了宋喻生的说之后, 这回在他面前也老老实实的了,明面上也不敢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情出来了。
无人注意的时候,温楚不经意地和黄若棠视线相撞,而后她看到黄若棠朝着她几乎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温楚便知道, 上回她让她帮忙弄的事情弄成了。
她压下了心头的喜意,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几人也没再去说些什么, 便出发去了马球场, 待宋喻生一行人到了马球场之时, 已经快到了正午。
祁家今日包下的马球场在京都郊外,占地十分之广,这打马球素来是个费钱的消遣玩样, 寻常的百姓就是连马都难摸到, 更遑论说是打马球。这个地方自从建起来之后, 就经常租赁给王公贵族享乐,寻常百姓就是连进都进不来这处。
而今日这片马球场整个都已经被祁家包了下来,宋家人来的不算是早,待他们到了的时候,里头的宾客也都已经陆陆续续到场了。只是,他们一出现在此处,就吸引了大半片的人的目光。
不过多半也都是在看宋喻生。
因今日是去马球赛,他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一身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更加挺,平日的他都一身白衣,貌若谪仙,而他这副与平日全然不同的装扮为眉眼之间添了几分不羁。
今日来的人甚多,不过多为和祁家、皇太子交好的世族,至于其他的人,若是和二皇子等交好,自也不会往这一处跑。
马球场很大,占地数亩,场上已经有不少的公子在打马球了,而看台那处也已经坐满了看客。宋喻生的出现,便引了不少未出阁少女的视线看去,宋喻生这人,也不知是多少京都闺阁少女的理想结亲对象。且是不说他的家世先了,光是宋喻生的相貌都能叫人目不转睛,一举一动皆是出尘,光是看上一眼,便能记上三年。且他这般喜笑,嘴边时常挂笑,瞧着便是个好脾气的。
哪哪都好,只是这人有些太冷了,冷得即便是在笑都让人觉得还是冷。
不过好歹也都是些未出阁的女子,看个几眼便挪开了眼,若是再看,便要惹人不喜了。
祁夫人见到了宋家人来了,马上起身来迎。周遭的人又见到这祁夫人对宋大夫人这样热络,心里头也都跟个明镜似,恐怕两家是有结亲的意向了。
祁夫人也不只照看宋大夫人,既然宋家的二夫人来了,那她总也不能把人冷着了,她笑着迎了上去,道:“大夫人二夫人来了,只是不巧,我这边上只留了一个位子,这样吧,我这还有话同大夫人说,莫不如二夫人先去坐着那边看看,可否?”
祁夫人的话已经很明显了,身边只有一个位子,却只让大夫人坐,而不让二夫人坐,言下之意就是,大房和二房里头,她选了宋家的大房。
二夫人听到了这话,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了,但祁夫人这话说得体面,若她不依不挠,倒是失了气度,闻此,也只能不情不愿说道:“既然没了位子,那我便去别处坐坐就是了,反正空位多得是,何愁寻不到。”
这二夫人素也是个不饶人的,若谁让她得了不痛快,她马上就要噎回去,她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说,这天底下男儿千般万般,难道还怕她女儿寻不到夫家?
她的阴阳怪气,那两位夫人也都听在了耳朵里面,不过还不待说什么,就见到她带着宋礼德去了别处。
这宋二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宋家人,一言一行便是代表的宋家颜面,宋大夫人有些尴尬,道:“我这个弟妹就是这样的脾性,她也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些不过是些不妨嫌的小事罢了。”
两位夫人在那里说来论去,祁夫人看向了身边的祁子渊,刚想要开口撮合撮合他带着宋礼情去打马球。
却见身边的儿子好似一直在盯着一个人,祁夫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一身丫鬟打扮的温楚。
阳光照在了看台这边,小丫鬟的侧脸被打上了一层光,从祁夫人的方向看去,姑娘睫毛细长浓密,黑睫之下,是一双小鹿大的杏眼,这双眼睛,祁夫人不会认错的,和当年德妃的那双眼睛太像了。
她忽然知道,自家儿子一直让宋家人上门,不是为了别人,或许正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正午的阳光十分明艳,将祁夫人的思绪拉扯回了从前。
祁子渊患病在京都养伤的那段时日。
那段时间,祁子渊总是喜欢往宫里头去跑,七天里头要去五天的频次,起初,祁夫人以为他只是单纯喜欢皇后姑姑,所以才那么喜欢去坤宁宫,可后来有一回,她悄悄跟着一起去了宫里头,才发现祁子渊一直在跟着那怀荷公主李昭喜一直混在一起玩。
他们在坤宁宫里头上蹿下跳,上树摘果,把那里头闹得一团乱麻,两个调皮的性子凑到了一块去了,若非他们两个猢狲还有些许理智,知道这是在皇宫里头,否则迟早能将坤宁宫给拆了个干净。
祁夫人是个暴脾气,一看祁子渊大闹坤宁宫,气得就要拧他的耳朵,亏她还以为这些日子他有多老实呢,原她若是不来,坤宁宫都快要被拆掉了。祁夫人也是在那天,看到了传言之中的“妖妃”。
那天接近傍晚的时候,德妃来坤宁宫里头接人了。
祁夫人原以为德妃生得是个红颜祸水的模样,可是后来才发现,好像也并不是这样。她形容不出德妃给她的感觉,但她觉得她不应当是什么妖妃。
至少,不能因为帝王宠爱她,便说她是妖妃,这样太不公平了些。
但她不明白的是,孝义皇后,为何会同她关系这样好,按理来说,她身为皇后,而皇帝却这般宠爱一个妃子,她非但不怨恨她,然而却对她,还有她的女儿这样好。
孝义皇后同她说,“你也见过她了,你相信传言吗?相信传言说她的种种坏话?”
祁夫人说道:“我我不知道,虽看着不像什么坏人,可是都说人不可貌相.”
孝义道:“是,是人不可貌相,但我更相信日久见人心。”
事实证明,孝义皇后确实也没看错人,德妃为了报她之恩,最后连她们母女的性命都不要了,也要救下皇太子来。
当然,这件事情除了当事人知道以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天下的人心中,德妃和怀荷,是不慎落于叛军手中,才被磋磨致死,可没有人知道,她们本是有机会能逃走的。
祁夫人记得,祁子渊曾说,要和李昭喜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要一直在一起,皇后姑姑也应允了他。
祁子渊打小就在北疆长大,养了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只知道他喜欢和李昭喜在一起玩,将来便要和她一直做好朋友。
祁夫人对他说,这世上男子和女子不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只有夫妻,才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祁子渊对她道,那么,我们可以做夫妻吗?
祁夫人还能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该去怎么说,只是岔开了话题,说他年纪还小,长大以后说不定不会再这样想了。
祁子渊却说,他已经十二岁了,不小了。
祁子渊和李昭喜在一起玩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只可惜,后来祁子渊还是回了北疆。那年冬天他在京都过完年后就和父亲还有大哥一起去了北疆,他走前还同李昭喜说过,要她等他下次回京一起去御花园里头抓鱼,去坤宁宫种着的那株柿子树上面打柿子.
可惜,事与愿违,祁家的将军们前脚刚走不远,后脚礼王就发动了政变。
祁家的人都知道祁子渊和李昭喜玩得好,也没敢去把这些消息告诉了他,只是后来北疆那边的战乱平定了,祁子渊再次回来之后,便再也瞒不住了。那年,十八岁的祁子渊满怀欣喜的回到了京都,等到的却是李昭喜已经身死的消息。
一阵烈风吹过,还带着几分暑意,有些灼热烫人,祁夫人看着温楚有些晃神,惊讶道:“这这是小喜吗?”
不待别人出口,祁子渊率先开口说道:“母亲,你看错了吧,什么小喜,哪里有小喜。”
祁夫人听到儿子的话,才正了正色,既儿子都说不,那么想来或许只是生得像了一些,她点了点头,道:“或许真是我看错了。”
说罢,便和宋大夫人坐到了一边的位子上去。
祁子渊看了一眼温楚,眼神之中尽是缱绻之意,毫不遮掩。宋喻生的身形不动声色往她面前挡了挡,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看向了祁子渊,问道:“祁小将军这样看着我的人做什么?”
祁子渊的视线移从温楚身上,移到了宋喻生的脸上,显然他因为这话脸色难看了许多。
温楚眼看周遭似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来,她不动声色地朝着扯了扯宋喻生的袖子,宋喻生回头看她,只听她道:“别这样。”
她的话瞬间抚平了宋喻生的情绪,也不打算继续和祁子渊争些什么了,总归她现在在他的身边。祁子渊显然也注意到了温楚的举动,从他的那个角度,能清楚的看见她扯着宋喻生的衣袖,以及两人互相对视,眼神之下暗潮涌动,都被他尽收眼底。
祁子渊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受伤。
他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接触相识,只是这一个举动,便让他明白了,他们之间哪里是什么主仆。
她和宋喻生.是两情相悦?
那他呢,他该怎么办。
她还活着。
他们分明是幼年之时彼此之间最好的玩伴,可为何他们不能相认相识,就是这样面对面站着,他也不能叫她一句小喜。
温楚不忍去看祁子渊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若是能选,她也不想这样,可今日她不敢惹宋喻生起一点疑心。
就在此刻人心各异之时,皇太子到场了,周遭响起来行礼声,将几人飘散的心绪拉扯了回来。
今日来的除了皇太子之外,还有皇太子妃,而皇太子妃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贵女,是她家中的嫡亲妹妹。
按理来说,皇太子妃最好也是出自祁家才好,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皇太子妃是吏部尚书之女。而祁家没能让本家的女儿当上未来国母,也没说什么,甚至也有几分庆幸,还好皇太子娶的是吏部尚书之女。
原因无外乎也是本朝党政严重,皇太子若能通过姻亲,获得一个世家的支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否则,若是皇太子党争,争不过别的皇子,那还什么未来国母呢,无论最后上位的是谁,只要不是皇太子,他们祁家都是要遭殃的。
况且说了,祁家好歹也是皇太子外祖家,无论如何,只要他登基,他们也少不了好。祁家所求的也不多,平安就好。
当年北疆动乱不断,他们祁家身为一品的武官,在朝中也有绝对的话语权,可是如今趋势来看,重文轻武愈发严重,文官地位急剧上升,那么武官的地位便直线下降,若非祁家祖荫深厚,还是皇太子母族,否则只怕是比之三品文官都要不如。
跟在皇太子妃身边的那人名胡云越,是吏部尚书的嫡幼女,今日知道祁家这边举行了马球赛便也缠着要和皇太子妃一起来。
宋礼情和那胡云越是手帕交,两人私交甚好,胡云越一来这里就去了宋礼情的身边,她先是和宋大夫人和祁夫人行了个礼,后来便和宋礼情坐到了一块去。
两个年岁相仿的小姑娘素来喜欢说八卦事,坐到一起去就开始咬起了耳朵。
胡云越看着宋喻生道:“你家哥哥回来了啊?之前我听说他不见了,也吓了一跳,本来还想着去你家看看你的,但我母亲说怕你母亲还在伤心,便不让我去触霉头。”
“莫说你了,那段时日就连我都不敢在家里头笑。之前不是同你说了吗,他去找那个什么怀荷公主,结果公主没找到,他给自己找回了个小丫鬟,每天都在虐待人家,可坏了。”宋礼情说着指了指宋喻生身边的温楚,后继续道:“你看,就是那个姐姐,生得可好看了,而且还可厉害了,听说会算卦,凭什么给我哥哥当丫鬟。”
宋礼情越说便越替温楚气不忿,嗓门都不自觉大了一些。
胡云越顺着她手指着的视线看去,想要去看温楚,然却见宋喻生淡淡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唬得胡云越也不敢再看了。
她扯了扯宋礼情的袖子,道:“你憋去说你哥哥坏话了,小心他听见了”
胡云越哆嗦得口音都出来了。
宋礼情不以为然,宋喻生正在和皇太子寒暄,哪里会注意到他们这处啊。
那边皇太子还在跟宋喻生说之前的事情,他道:“祈安若不如去劝劝父皇吧何家那边还是想要去修官道,这件事情一拖再拖,拖了一个多月,内阁也议论了一个多月,父皇不肯表态,也不去说拒绝,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哎我跟他提了,他又嫌我烦。”
那个官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劳财伤民的事情,可灵惠帝却始终不肯一口回绝此事,如此何党的人便也不肯放弃,时常要提出这件事来。
马球场上十分热闹,似乎又谁中了一球,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雀跃之声。
皇太子妃看着皇太子愁容不展,说道:“你啊你,都出来了还在想这些事情,今日你是来放松快活的,想着这些事情做什么,况说,祈安也辛苦,好不容易赶上了个休沐日,倒还要在这里头听你唠叨这些。”
皇太子听了这话,终笑了笑,他道:“祈安勿怪,是我唐突了。”
皇太子妃是个很温婉的人,说起话来也是轻轻柔柔的。温楚看得清楚,两人十分般配恩爱,她就像是个小偷一样,躲在宋喻生的背后看着他们二人。
若真走了,这便是见皇太子的最后一眼。温楚知道,自己始终放不下,可即便走前,她还是想要去看看他。他毕竟是伴着她整个童年长大的兄长,她该去怎么放下,如何放下。
他这些年过得好像也不大好,也很辛苦,她听过父皇的事情,知道身为皇太子的他是多么辛苦。
就在她偷偷摸摸看着皇太子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侍卫慌张跑来了此处。
“不好了!!不好了!!”
那个侍卫来得匆匆,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受到了些许的惊吓。
好歹是祁家举行的马球赛,祁夫人赶紧出面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急成这样?”
“有有人在北边的那个草垛里头发现了一具死尸!”
此话一出若一块巨石投入了水面发出了巨响,马球场里头有尸体?在坐的夫人和小姐们瞬间坐不住了,发出了躁动不安的声响。
这马球场只不过是祁家今日租赁而来用了一日,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自也算不到他们的头上,只是平白无故在他们的场子上面出来一具尸体,也是晦气,她脸色难看得不行,宋大夫人见此在一边出声说道:“你别着急上火了,恰祈安今日也在,他是大理寺的,断案什么的自也不在话下,让他去看看。”
祁夫人犹豫道:“这会不会麻烦他了,他今日本就在休沐”
宋喻生听到死尸二字,眉头微蹙,他听祁夫人这样说,拱手道:“晚辈职责所在,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理当我去看。”
说罢,便要跟着那个侍卫去看看,那边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黄若棠出声说道:“表哥,那里太血腥了吧,那两个丫鬟要不还是别去了吧,不然吓着了也不大好的。”
宋礼情虽不大喜欢黄若棠,但黄若棠这话,她觉得不错,那样的场面,让两个女孩子看到了算什么事,她附和道:“就是就是,哥哥去就是了,你这两个丫鬟来我这边吧,我帮你看着。”
温楚见事情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心跳得异常得快,看来,卦象果真没有诓骗她。
天都在帮她。
宋喻生听了这话也不无道理,尸体,让她们看了确实不大好,他回头看着温楚,那张薄唇张了又阖,想说的话还是全都被咽回了肚子,最后只留下了一句,“在这里等我。”
便和人离开了此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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