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55章 第 五十五章
首页
更新于 2024-10-11 22:46
      A+ A-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

齐晨也在那边哭, 出了这事之后,他比谁都更恨自己。

他哭得心伤,宋喻生在旁边听着他们哭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只觉头疼得更厉害了,太阳穴跳得厉害,他就坐在旁边,一边听着他们哭,一边按着太阳穴。

齐晨见宋喻生如此动作, 也不敢继续哭天抢地了,他狠狠地拂了把眼泪,继续说了他们的来意。

齐晨道:“孩子丢了, 我们自是要去报官的, 可是衙门里头的人,根本就不做事!先是说孩子丢了不过丢了一日,不着急,我们没了办法,只能自己先派家丁去寻, 后来一日过后,我们再去,衙门里头的人, 虽然嘴上应下了这事, 却是让我们十日之后再去, 就这样,十日十日又十日!我的孩子成了尸骨都不一定能寻回来。没法,县里头的衙门不做事, 我们便去寻府里头的, 可是官官相护状告他们不办事不成, 反倒挨了板子,而最后,我们孩子的失踪案就被直接结案,说是过一月多,孩子定活不成了!死了!”

“有这样的事吗?!一月多,还不是被他们硬生生拖了一个多月!府里头再告不成,我就去布政使司!还是不成!孩子寻不到,我的交代也没人能给!”

齐晨在寻孩子,后来又状告那不办事的黑心衙门途中,散尽家财,早也撑不住了。后他们听说如今的大理寺卿,是个好人,青天大老爷,大理寺疑案杂案千百桩,他却无一错断,又是听闻他为人端正,素有美名,不得以,穷途末路之际,他们才上了京都,只想寻孩子,求公道。

说来也是凑巧,他们没了钱财,不得已才去卖了鬼工球,也没能想到那个鬼工球的买主就是他们所寻之人,宋喻生。

齐晨的声音哽咽,这一刻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不尊严了,他的尊严骨气,早就在这两月被磨平得一干二净了,他甚至回到了曾经赶走他们的齐家里面,给他们下跪,求他们出面帮个忙,帮个忙找找人吧。

齐家在当地好歹有些许声名,衙门里头的人不帮他找,但齐家的面子他们总要给吧。他跪了一天一夜,跪他的父母,可是也没能跪来他们的心软。

齐晨听闻,这宋家的世子爷,是个清正的人,他.他一定不会不管的。

他朝宋喻生跪下,给他磕头,想要让他救救他的孩子,救救他们。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事到如今,齐晨的膝下是他儿子的命,是他寻子数月,却换来一句“死了”的苦恨。

宋喻生在他跪下之时,已经豁然起身,扯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他下跪。

齐晨怕他不肯答应,执意要跪,宋喻生先一步道:“不要跪,我帮你寻。”

齐晨寻了两个月的孩子,听了无数次,衙门里头的人对他说,“我们帮你寻。”

可是他们说了无数次这样的话,却从来没有一回,做到这事。

按理来说,齐晨被这些人骗了这么多回,应当警惕警惕再警惕,宋喻生应得这么轻易,轻易得让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抬眼看他,齐晨同他视线相撞,男子容颜上上乘,便是面上的些许疲态也丝毫不掩风采,宋喻生的神色很淡很淡,若一摊没有起伏的深水,但他说处这话的时候,齐晨莫名的信服。

他想,他应该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应该是一个,能说到做到的人。

毕竟他现在也只能去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再多的.他也没办法了。

两个月了宋喻生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孩子多半遭遇不测了。

他下颌紧绷,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这话来。

齐晨见宋喻生应下了此事,一直压在心口的事情,总算是松开了一些。

他又想到宋喻生那日买走鬼工球,可他分明记得这传言之中的世子爷,不通女色,也不曾听闻他娶过妻子,可那日,他又分明又是说,那东西是买回去给家中妻子的。齐晨有些弄不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也不直接问宋喻生,只是变相地问道:“那日大人买走鬼工球,可曾得偿所愿?”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吧。”

答非所问,已是回答。

齐晨又看宋喻生面上的表情算不得多好,他是过来人,也能猜出些许因果缘由。

恐怕这是受了情伤。

可以看得出来,伤得还不浅。齐晨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怕宋喻生沉溺在了情伤之中,便也提不起精神来了,他劝慰了两句,“大人恕我多嘴,这感情上的事情啊,急不得的,毕竟普天下千万的人,天作之合,哪里来得这么多。磕磕绊绊难免有的,若是因此就放弃了,这段感情也没什么情深意切的了。”

他似乎由此及彼,想到了自己。毕竟当初,他和齐萍在一起,就受尽了阻碍,宋喻生这副样子,和他那个时候十分之像,他道:“小民也没别的话能说,只能说追求本心吧,总之,我到了如今,也不后悔和萍儿一起,当初若是放弃了,恐也会抱憾终身。”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大人再难,也不会比我们那个时候难了。”

他们的难,是为世俗所不容许,是为伦理道德所唾弃。

齐晨说,宋喻生不会比他那个时候难。

宋喻生觉得,还真不好说。

但齐晨的话却让他那冗杂的思绪稍稍清明了些许。

若是以后后悔怎么办啊。

齐晨最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和齐萍携手离开了此处,两人出了大理寺后,齐萍还是有些不安,她问向了齐晨,“这个宋大人不会和先前那些人是一样的吧。嘴上应下了会帮我们,可是到头来,却在背地里头捅刀。”

他们这一路走来,从一开始去县衙报案寻子,到了后来在那里耽搁了一个多月,到了最后,居然以孩子已死而结案,他们岂能甘心,又接连向上状告,寻子。

可是,这些人,官官相护,不管告到了哪里,好像都没什么用。

反倒是告得他们自己倾家荡产,家无居所。

齐萍她怕,怕宋喻生也跟他们一样,表面上应承下了这事,可是到头来也是诓骗他们。她的心绪紧绷,走到现在都有些许神思涣散之意。

齐晨也拿不准,毕竟他们一路一来,被骗了这么多回,可他想到方才大理寺内的男子,却还是说道:“不会的,看着便比那些个人靠谱多了。”

他也没了办法,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官场如泥潭,他只能寄希望于看着像是清流的宋喻生了。

可若真是清流,在这样的地方,是混不下去的。

清流难救人。

也难救国。

他们二人这边走后,宋喻生又喊来暗卫。

他对跟在身边的夏花说道:“你回去之后,叫春风查一下,全身生白的小少年,十二岁,貌若女子。是死是活,都要寻出踪迹来。”

*

这月的旱灾一直持续到八月末,这燥热的天气一直不散。

这夜,素月分辉,月明星淡。

温楚正在乾清宫内给灵惠帝研墨。

灵惠帝非是在看奏折,而是在写字。

这些年来呈到他面前的奏折,一半都是在骂他的,看得心烦,干脆不看。

温楚在一旁磨着墨水,只听灵惠帝时不时地咳嗽,又想到了他先前一直在吞食丹药,她颇为不满地说道:“你吃那些乌七八糟的玩样做什么,这些东西吃多了,会死人的晓不晓得!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呢,才四十岁,怎么看着六旬不止。”

温楚越想越生气,怎么就把自己作践成了这副样子,手上捣墨的力气都大了一些。

这样的话没人敢在灵惠帝面前说,但灵惠帝听着温楚说他,却傻笑了起来,他好脾气道:“不吃了不吃了,以后都不吃了,小楚不生气了。”

温楚一怔。

她上一回让他别喊自己李昭喜,他果真就听进去了。

温楚笑了笑,眼睛却红了一些。

殿内烛火摇曳,父女二人的影子被投射在了墙壁上,十分和谐。

过了一会,灵惠帝忽然问道:“那小楚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我想着的是,你不喜欢李昭喜这个名字,那便叫温楚吧,只是,还是回来当公主吧,我活着,别人不会欺负你,我死了,你母后皇兄还在。到时候我把那几个不省心的都给想办法赶走,这皇宫以后,给你们兄妹留着。”

灵惠帝说是给他们兄妹留着,实则还不是给温楚一人留着,留个皇太子,也不过是为了保她的安危。

他说他想办法把那些不省心的赶走.他怎么赶?又赶得走吗?

说起这事,温楚又问道:“父皇为什么那样对皇兄皇兄他,这样辛苦”

这事灵惠帝无甚好狡辩,他道:“无甚好说无甚好说,以后我不这样就是了。只是你懂的,父皇就是不这样,何党的人也不会让他好过。”

“可是父皇这样,叫皇兄更难过了。”

灵惠帝被这话噎住,竟也难得生出来了几分心虚,若要深究他为何对李惟言这样,那势必要拉扯到当年之事,他不再继续狡辩,想要岔开这个话题,他道:“过几日,我让钦天监那边挑个好的时间,我们‘认祖归宗’,以后不叫李昭喜,就叫温楚。”

灵惠帝此话,岂不是让李家皇姓的天下,掺进了一个“温”姓吗?灵惠帝敢去做出这样的事情,温楚倒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她很快道:“父皇,不用认了,就这样吧,反正往后我不想待在宫里的。我陪你还有母后待一起,待你们走了,皇兄当上皇帝了,我也圆满了,不待了。许是我命理和京都不和,留在这处,只余孤绝,我去别处看看,见山见水,见见山川暗流,也挺好。”

温楚这话,不就是明着去说,待他们死了,她就离开皇宫了。灵惠帝听到她说这样晦气的话,也只是“啧”了一声,放下了笔,看向了她,“你爹我还没死,你就咒我呢。”

灵惠帝听到温楚不愿当公主,也没有逼迫她,她愿意如何就如何,她想要当公主的话,他也开开心心给她加封号,她若不愿意,那就不当了呗。

他的女儿,想做些什么都行。

况且说,她还愿意陪在他的身边到他死呢,他高兴还来不及。

在爱之中,就是帝王都如此。

卑微谨慎。

灵惠帝有些后悔,后悔之前那样不知死活地去吃丹药,他本来想着,死了就死了,活着也苦也累,但现在温楚陪在他的身边,他贪心地想要长命百岁。

父女二人说说乐乐,似乎想将这几年未曾说过的话说尽,灵惠帝听到温楚说他和温老爹在乡间的事情,看向了她的眼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心疼。

温楚见他这样,说道:“你别这样,我好着的呢,我跟着温老爹还学了好多的东西,他可厉害了,待我也很好。”

她从未说过苦字,可灵惠帝却觉得,她受尽了天底下的苦。

他眼眶之中有些许湿润,不动声色扭过头去擦了擦眼泪,温楚凑到了他的面前,问道:“哭啦?”

她没想要把他弄哭的啊。

她不是一直挑着好事说吗?怎么还是把人弄得伤心了。

她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你别哭了,我不说就是了”

“为什么不说,要说。”灵惠帝像个小孩一样争道。

温楚叹气,“害你这”

她有些无奈,在这关头,殿外进来一个小太监来通报。

他垂首道:“皇上,国公府世子来了。”

温楚手上动作一顿,想到宋喻生,手竟然都遏制不住有些发颤。

被他强行留在身边的那段时日,就像噩梦一样压迫得她都快要喘不上气来。

没有自由意志,全凭他的强迫。

她想到他曾经说过,她就算是公主又如何?她有些害怕,害怕他卷土重来,害怕他真要闹得不死不休。她想躲起来,她不敢看他。

灵惠帝注意到了温楚的反常,他想要去问,她这是怎么了,不过光是听到个名字就成了这样,宋喻生到底是做了什么。

可灵惠帝还未曾来得及开口,温楚也还来不及躲藏,宋喻生却已经进了殿。

温楚没想到宋喻生这么快就进了殿,这一刻,她僵在原地,除了身上止不住得发抖,什么动作也做不了。

宋喻生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只能看见她的侧面,他见她低着头,他见她在发抖。

她很怕他。

宋喻生脸上血色尽数褪去,藏在袖口中的手不自觉拢紧了几分,掌心都被掐出了血来。

他忽然觉得他今日的行径有些许唐突了。

他方才听到门口的太监说,她在里面陪着皇帝,他心脏疯狂跳动,这是他这些时日,第一回有了这样的情绪波动,他太想见见她,他知道,她不会愿意见他。所以他不顾通传,径直进了里面,他怕她躲他。

现在看来,他果真吓到了她。

但她身上的伤看着好了很多,至少现在还能站在灵惠帝的身边磨墨。

灵惠帝见宋喻生进来,颇没好气地说道:“都没传你,你进来做什么。”

灵惠帝的声音,让宋喻生稍稍回笼了些许心绪,他收回了盯着温楚,那近乎失态的眼神,垂眸说道:“有要是同皇上相商,不知里头有人。”

宋喻生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在说谎,灵惠帝也知道他在说谎。

他冷哼一声,拍了拍温楚的手,温楚回了神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来,只听灵惠帝对她道:“你先回去,我先同他说些事。”

温楚的态度,灵惠帝看在眼里,见她在这处待得难受,便让她先离开此处,而他也想问问,宋喻生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能让她这样怕他。

灵惠帝让温楚离开,她求之不得。

她说了身“告退”,便要往殿外头走去,宋喻生站在大殿中心,温楚便擦着墙往外头走,这一举动,刺得宋喻生眼睛都痛。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她就这样恨他。

他想要问问她,问问她这段时日过得怎么样,可是不用问,光是想也知道,看看也能猜得出来,没了他,她如何不好。

温楚的视线在殿内消失,宋喻生收回了视线,垂了眸,长睫之下,眼中神色一片空洞,他甚至都忘了,他今日为何来这处。

“你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对她做了些什么,她怕你成了这样子?”

灵惠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宋喻生听得出来,他的言语之中十分不满,带了几分隐藏的怒意。

他忽地抬头,看向了灵惠帝,他嘴角艰难地扯起了一个笑,他问道:“我所做之事,千刀万剐亦难辞罪。皇上,要杀了臣吗。”

宋喻生的声音此刻若淬了冰一样,透着一股清冷。

灵惠帝地视线刷一下看向了他,光线打大殿之中的人脸上,他的脸上带着一抹笑,一如他这么多年以来,皆是如此。

只是今日,这笑带了几分勉强,带了几分苍白无力。

官场之间嘛,毕竟也就这么些事。灵惠帝同宋喻生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他看得出来宋喻生是什么。

宋喻生和他,像也挺不像的。灵惠帝现在所坐之处,是金銮宝座,象征天下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个位子上面,承载了历代帝王的威严,甚至还沾染过鲜血。坐这个位子,难也不难,像他,九岁就坐上了,可是坐上了,却坐不好。

金銮宝座斩断了他和皇太后的母子亲情,斩断了他和方修之间相伴的厚谊,他的情感羁绊,好似阖该葬送在此处。

可他放不下,他的心中装了太多的人。

宋喻生却不一样,他好像才是天生适合坐这把椅子的人。

就是在灵惠帝的眼中,宋喻生也像是个神。他的心智太过强大成熟,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击溃他。灵惠帝从前好歹也算是个不错的皇帝,他吃过这些苦,所以也比任何人都懂,走到宋喻生这样的地步,要有多么强大的心智。他似是感知不到常人的情感情绪,以至于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晃动他内心的那一汪深潭。也是像他这样的人,最适合成神。什么事情都打击不了他,就算是刀剑捅在了他的心上,他也能笑。

宋喻生问他,“皇上,要杀了臣吗。”

若是从前,灵惠帝一定会觉得宋喻生说这话是在挑衅他。

可是现在,灵惠帝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绝望迷茫。

他是真的,起了自毁的心思。

或许在宋喻生的心中,现在也无法原谅当初自己做过的事情,以至于,他现在竟真的想要杀了自己寻求解脱。

灵惠帝从鼻腔中发出了哼哧一声,他面色难看,道:“你想死,你想要让她背上一条命?干脆叫她永远都记住你这个死人是不是,你想都别想。你就这样活着,以后看她成婚,看她和别人幸福过日子,就够了,其他的,你别想了!”

灵惠帝这么些年,别的本事没有,攻心弄权这一套,熟门熟路,刺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

温楚嫁不嫁人随她心意,但他现在偏偏就是要拿这话刺他。

果然宋喻生听到这话,就是连那抹勉强扯起来的笑都落了下去。

宋喻生道:“我今日来确有要事想同皇上相商量的,不若我们先说正事吧。”

灵惠帝看他神色确不像假,道:“何事?”

宋喻生看向了灵惠帝,道:“当年太傅一事。”

殿内雅香徐徐,一旁的滴漏声在阒无人声的黑夜之中格外清晰,一滴一滴又一滴,似乎滴在灵惠帝那颗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

没人敢再在灵惠帝的面前提起太傅,这件事情是灵惠帝的心伤,灵惠帝也是自太傅死后,再也与所谓“明君”二字无言。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太傅,灵惠帝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了,从前每一回他独自想起太傅,他每一回无不泣出了声来,可这一回,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却像是被定住了神一样,坐在椅上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灵惠帝才终于开口,他看向了宋喻生的眼中带着十足的嘲弄,他挑眉,额上的皱纹都被挤压到了一处。

“太傅吗你们宋家人也好意思提太傅啊。”

“宋喻生,你是不是以为,朕动不了你,你便使劲地想来作践朕。”

宋喻生被灵惠帝如此质问,却仍旧不为所动,他道:“实非此意,太傅已死,闻家于青史上也只留下贱名,往后,千千万万的人提起他们,也只知道他们是人面兽心,前推新政后行贪污,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奸臣。皇上怨恨当年自己没有作为,怨恨自己幼年即位被人把持,于是太傅死后,干脆自暴自弃。你想,争不过便不争了。可是太傅呢,他便是这样惨死,而罪魁祸首却都好好的。”

灵惠帝听到了这番话,看着宋喻生的眼神都染上了不可置信,他不敢想宋喻生竟然会说这些话。

太傅那年撞死在太和殿的柱上,是想要去跟那些人一样,将灵惠帝逼成如今这样吗?他只想用自己的死去让那个幼帝狠下心来,不管改革的道路上出现了什么事情,就算是他死了,他也是要坚定自己的本心啊。

可是太傅也没想到,他这一死,将灵惠帝也杀得半死不活,颓废不堪。

若是可以,灵惠帝自然想要去为太傅正名,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做不到,做不到,就不做了。

宋喻生今日同他提起这事又是什么意思,灵惠帝同宋喻生打交道,实在是太过耗费心神,没有一会就觉浑身疲累。

他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同我说这些又是何意,是想要用太傅来逼朕换女儿给你吗?”

灵惠帝以为,宋喻生是不是又想,让他去帮太傅正名,让他去与何家作对,然后当然,他也要把温楚给他。

若是灵惠帝应了呢?岂不是又是选择了太傅,然后再一次抛弃了温楚。

宋喻生听到灵惠帝这样问,摇了摇头,他道:“皇上未免将我想的太过卑劣了,我怎么敢再去将她置于让人抉择的境地啊。”

灵惠帝被这话击中,看向宋喻生的眼神终于带了几分正色。

他竟想,或许他,真的可以护住温楚。

可他的脸色还是说不上多好看,他冷哼一声,“所以,你是以为,你这样她就能接受你?”

“那我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然后再去说那些可笑的真心吧。”

温楚放不下他们,她想让皇帝好好的,让皇太子也登上帝位。可是即便她回来了,皇帝也不会再去过分苛责皇太子,但是何家呢,二皇子呢,这么些年来,他们的胃口已经被养大了,赶他们走,他赶得走吗?

他总是要去做些什么的,他想,她在乎他们的,那他便去帮他们。

他去做这些,只希望她能再看他一眼,再和他说说话。

他有了想要做的事情,内心的焦躁不安好像终于被抚平了一些。

灵惠帝默了片刻,启声道:“宋喻生,你姓宋,当年你的祖父,也算不上多么光明磊落,朕,凭什么去信你。”

宋喻生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蛇,即便当初宋家人有护驾之功,可是宋首辅当年的事情,为了明哲保身,便跟着一起坑害太傅,让灵惠帝如何能轻易释怀。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背对向了灵惠帝,竟伸手解开了上面的衣服。

灵惠帝见到宋喻生这样的举动,惊了一跳,他拍案,斥道:“你发些什么毛病,脱什么衣服,给我”给我穿回去。

灵惠帝话还未说完,剩下的话在触及到了宋喻生背上的鞭痕之时,硬生生被截在了喉咙之中。

密密麻麻的鞭痕宛若蜈蚣在背部蔓延,圣人外表之下,是这样一副残破不堪的身躯。宋喻生的身上其实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只远远都没有背部这处触目惊心。

宋喻生淡声道:“三十鞭,全是祖父亲手打下的。那次,我问他,为什么这样,不是口口声声自诩清流世家吗,为什么要做这样龌龊的事情。祖父那天同我说,这官场上,真正的清流是活不下去的,就如太傅。他说,既天这样烂,那便干脆就让他这样烂,改不了天,就独善其身,他说,宋家的家规第一条就是,子孙后辈要振新门户,他要我,什么都别管。”

宋喻生的声音很淡,却似在一记重锤,猛地敲向了丧钟,在殿内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回响。

“他每打我一鞭,便问我认不认,他问我,认不认他的理,又认不认宋家的族规。”

背上的鞭痕,每一下都诉说了最后的结局。他皮开肉绽,罚跪于祠堂之下,却再没应过一声。

他穿回了衣服,转回身去,看向了灵惠帝,道:“我从前不认,现在不认,将来也永远不认。”

他只认自己想认的,其他的,他不愿意认的,就算是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不认。

他们要苟生,要求全,他不认。

(本章完)

作者说:今天提早发了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