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那日, 所有考生都心怀忐忑去看榜。
恩荫考国子监的叫恩榜,考科举的叫龙虎榜。
项修安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看榜,结果府上的小厮比他还早, 没等项修安出门就跑回来报信了。
作为恩荫生,榜上当然是有他的名儿,文书喜气洋洋跑回来告诉项修安,他排在第十。
项修安听见这话,立时心就放下了, 他可以进甲班,听说国子监祭酒孔大人就会教授甲班的《尚书》。
得了确切的消息后,项修安自然不用去榜下跟人挤了, 他直接转身去了后院找祖母她们。
科考放榜后, 京中有女儿的人家也开始活跃起来了。
甚至有些胆子大的人家,直接派了家仆守在龙虎榜下,若有哪个中了榜,又长得周正的,便立刻逮了带回去说亲事。
人称榜下捉婿!
整个八九月里, 丹桂飘香,京中好事成了一双又一双。
不过勋贵世家们仍是沉得住气,一时上了榜算不得什么, 就是进了国子监也不见得就是池中金龙。
选婿还得慢慢儿看。
有人进宫递了消息, 请大长公主出面, 为京中世家子女们举办一个簪花宴。
秋日里哪来的花簪?
不过是世家大族们借着由头,放孩子们去相看结缘罢了。
他们不屑于榜下捉婿这样粗浅的手段,只有大长公主领头开的宴, 才够逼格!
大长公主是皇帝陛下嫡亲的姐姐, 与陛下的关系很是亲近, 在京中有很高的威望。
由她组织起来的簪花宴规格自然很高,京中五品以下的官员是不能参与的,当然龙虎榜上的士子们可以破例赴宴。
毕竟是选婿嘛,这种潜力人才还是不能放过的。
簪花宴开在九月初七,正是白露时节,此时气候已不似夏日里那般炎热,清晨时分可见蒙蒙白雾缭绕。
长公主在自己的公主府辟了一个大大的园林出来,广发邀帖,请京中名流雅士前来赴宴。
国公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项修安本不欲去那劳什子簪花宴,关于他的未来妻子,祖母和嫂嫂她们已经同他内定了刘五娘。
所以他私下觉得这簪花宴跟他很没有关系。
只是他听刘五娘说,她娘会带她去簪花宴看看,于是项修安坐不住了,便决定也去一去。
顺便要在未来丈母娘跟前刷一刷好感。
其实当初刘五娘从猎场上回去的时候,她就跟刘夫人说了乔元冬想上门的事情。
闺女说的颠三倒四,刘夫人却是个人精,一下就明白了国公府的意思。
但确如乔元冬猜想的那般,刘夫人忌惮国公府的地位,只觉得若当真与国公府结了亲,女儿怕是被欺负死他们都不知道。
刘辉显然也很赞同夫人的想法,因此,在国公府递了上门的帖子时,刘夫人委婉而不失礼数地拒绝了。
于是直到现在,这亲事都还没有着落,小项深觉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刘夫人带女儿去簪花宴,不就是想选一个优秀的女婿吗?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众多的儿郎中脱颖而出,让未来丈母娘看见自己!
这可不比科考来得轻松啊!
为了个簪花宴,项修安一连熬了几个日夜,写了几篇簪花宴上可能用到的诗赋与文章。
簪花宴当天,他还将屋子里的衣裳全找出来试了一个遍,甚至还跑去咨询了一下乔元冬身边的禾环。
禾环最擅长妆容打扮,面对紧张兮兮的项修安,她矜持地暗示他不要太过骚包就行。
于是,在摘了一个玉珏,换了一条腰带,取了头上文士巾,戴上一条玄带抹额后,风度翩翩的项世子出门了。
乔元冬是和项修安一同去的。
因为是两个人,所以乔元冬这次带上了荣珠和夏芒两个丫鬟随行伺候。
簪花宴开在公主府中,公主府挨着宫城。
不过半日的功夫,皇城外宽阔的驰道上就停了一排排的马车,制式规格皆是五品以上才能使用。
到了公主府,荣珠和夏芒一起伺候着两个主子下车,夏芒趁空打量这繁华偌大的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门又大又豪阔,夏芒要仰着脑袋才能看到檐角上挂的铜铃。
来不及细看,她便跟着乔元冬一行人进了公主府。
一路上走过雕梁画栋,水榭亭台,夏芒只觉得这地方简直比国公府还大些。
陪领导出外差前,她也是做过背调的。
这位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嫡亲姐姐,很受当今的敬重,所以日子过得十分尊荣优渥。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大长公主年纪轻轻就没了驸马,甚至连半个儿女也不曾留下,京中倒是没人敢念叨长公主克夫寡命。
皇帝见天儿地给长姐选新驸马,可长公主没一个看上的,便一直寡到了现在三十上下的岁数。
不过她自己在公主府养了个面首,那面首不知有怎样的魅力,竟独得公主恩宠。
甚至于,公主还找陛下为那面首求了个员外郎的官儿!
你道夏芒怎的知道得这么详细?
八卦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瞒住了的!
夏芒这次跟着乔元冬来公主府,一是为了见世面,二就是冲着看这位传说中的面首去的。
大长公主自从没了夫君后,行事很是张扬肆意。
她曾在很多名流宴会上带着自己的面首招摇,公然在众人面前秀恩爱,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个词,洒脱!
夏芒倒要看看,这位面首哥哥到底有多帅,竟能把见过大世面的长公主迷得不要不要的!
簪花宴设在公主府内的巨大园林里,园林中花木扶疏,周围满植了桂花树,还有花房里搬来的各色秋菊。
时至傍晚,天色初暗。
侍女搬来一排排的红木高脚灯笼,还有各处亭台树枝上也都挂着灯笼,将整个园子照得朦胧雅致。
这个季节并不炎热,也少蚊虫,空气中还有馥郁的丹桂香气,坐在外头真是最舒适不过了。
侍女领着乔元冬一行人去了早安排好的座位,就在园子正中的凤凰亭里。
凤凰亭是三亭相连,两侧二亭与主亭由短廊连接起来,檐角飞翘,犹如凤凰展翅。
亭上的荷叶匾嵌着两个大字:雅汇。
夏芒跟着乔元冬进凤凰亭时,里面已经坐着三两人了,皆是官眷夫人们。
至于项修安,则被带去了外面,参加簪花宴的少男少女们皆是如此安排。
亭外被一蓬蓬轻纱隔出两边,一边坐娘子,一边坐儿郎,彼此声音相闻,只是瞧不真切形容罢了。
乔元冬领着夏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恰好挨在长公主的下首。
她每次进宫看望皇后的时候,偶尔会遇见长公主,一来二去两人便算是熟识了。
又因为两人共同的遭遇,便有了些同病相怜之情。
此时宴席还没开始,长公主也没有出席,乔元冬只坐着略略与相熟的夫人叙叙旧罢了。
夏芒站在她身旁埋着脑袋装鹌鹑,荣珠则被派去服侍项修安了。
项修安这会儿正坐在席子上伸直了脖子往女席张望,可惜光线不够明亮,又有轻纱遮着,他愣是没瞧出来刘五娘坐在哪处。
他左边坐着刘尚书的儿子刘充,两人平日里关系便很要好,又因为恩科考试,两人都被分到了国子学甲班。
右边坐着乌文栋,彼时这家伙正跟平日里走得近的几个好哥们儿吹牛皮。
什么?你问我今晚为了哪家娘子来的?
不不不,小爷我可是为了宫廷御酿来的,我爷爷曾经就喝过一回,回来就往海了吹,小爷这次说什么也得尝尝!
乌文栋吹得唾沫横飞,殊不知他身边的仆从已经悄悄将他的酒换成了低度果子露。
为防这厮酒后耍浑,还往果子露里面掺了点水。
很快,来赴宴的人都到齐了,有些来得早的已经开始聊起天来了。
这个说兄台久仰,那个说阁下大才!
女席的小娘子们矜持了一会儿后,也开始悄悄私语起来。
这个说姐姐今儿抹的什么香连蝴蝶都招来了,那个说妹妹的裙子真好看像朵花儿一样。
便是这亲切热闹的氛围中,大长公主出席了。
听着侍从的通传,快要站睡着的夏芒一个激灵,瞬间跟着众人的目光去寻东道主。
来了来了!那位传说中妖孽一样的面首来了!
远远地一列宫装美人提着灯笼缓缓行来,夏芒隐约瞧见一个华服女子走在其中。
灯火掩映下,显得那女子姿容昳丽,气态雍容,正是大长公主无疑了。
大长公主今年已经三十有余了,可是岁月对她很是优待,尊贵无忧的生活令她显得风韵依然。
夏芒踮起脚去看长公主宠爱的面首,可惜只能从人群中瞧见一个瘦高的身影。
大长公主驾到,众人自然要起身行礼。
作为一品诰命夫人的乔元冬只需要弯腰行礼,不过夏芒可就没这个待遇了。
她老老实实地随着其他人一起跪下来,脑袋低低地垂下。
衣袂摩挲间,大长公主已经落座,她朝着众人虚扶一把,声音绵柔又不失威严。
“免礼。”
大家伙儿这才又端正坐回去。
开宴前须得讲两句,大长公主款款端起酒杯,看着场中的青春儿郎们,眼中笑意深深。
她先是表达了一下大家伙儿能来赴宴的欣喜之情,又夸赞大晋有这群少年人的幸运,最后对今晚的宴会能圆满完成表达了衷心的祝愿!
话毕,众人陪着长公主满饮了杯中酒。
乌文栋将杯子里最后一滴酒倒到嘴里,他拧着眉毛咂摸了半晌,悄悄凑到项修安耳朵边上感慨。
“这宫廷御酿就是不一样,得使劲儿品才能品出味儿来,就是我喝不惯,总觉得没有我爷爷藏的酒那么浓烈。”
项修安不太想搭理这个二愣子,于是默默离他远了一点点
乔元冬的位置离长公主很近,所以夏芒一抬头就能瞧见坐在长公主身边的那位面首。
那人穿着一袭紫绒狮补直身的吉服,露出里衬的白绫道袍,头戴一顶儒巾。
他端端正正坐在锦衣华服的长公主身旁,目不斜视,也并不与旁人多寒暄,只有长公主同他说话时,才会偶尔露出一笑。
便是这一笑!
使得原本俊俏却稍显冷冽的眉眼瞬间舒朗起来,好似清风见月,衬得长公主头上的珠翠冠都失了几分亮色。
要不说褒姒当年能将周幽王骗得苦茶子都不剩呢?
美人还是该多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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