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55章 顺水
首页
更新于 2024-10-13 19:07
      A+ A-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

是夜, 章宅。

“你说,咱们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章海夫妻二人,一人脚下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 一边泡脚一边闲聊。

虽说娶的继室苏岚只是个舞姬,没什么家世背景,可二人一直十分投缘,性格也相契合,比元配更加和谐些。

苏岚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闭目养神,“说的倒是。我从前还怕召侯察觉你见风使舵呢,刘魏这一倒台, 却给你做了嫁衣。”

章海指着她的手晃了晃, 并不同意,“夫人怎么这么说,虽然这次沾了些运气,可若不是儿子满月宴上我以礼相待侯夫人,也难以跟召侯挂上干系啊!”

到底是说他蠢呢, 还是该说他十分自信。

“你啊,就没生个能做官的脑子!”苏岚恨铁不成钢,却早也习惯了。

从前她流落秦楼楚馆, 是不得已的生计。所以也没想着有一天不仅能够从良, 还能嫁人做正室。

章海那是生意已有了些气色, 常常光顾她的生意。次次来又只是做一做,也不为难她做什么。

久而久之,竟就交了心。

所以为了章海, 苏岚也愿意夫妻一体地为他着想。

“不过郎君, 你要好好打算打算了。”苏岚忽然睁开眼, 严肃地看着他,“我瞧这两个人,魏和刘,他们可不像普通贪墨,怕是同召侯不对付,你可不能如他们一般。”

越想越觉得这态度十分要紧,又说,“咱们儿子还小,以后想要他考功名,求召侯夫妇的地方还多呢。”

“夫人这话从何讲起啊?”章海还沉浸在计票吏今日从印鉴上门的喜悦中,毫不明白居安思危。

苏岚叹了口气,只好一一解释,“你看,从前他们觉得你与他们一伙,很多时候便不避着你,直接在楼里见人。”

见人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事见什么样的人。

苏岚接着说,“从前我见过的人多了,什么样的都有。可他们见的人,有些瞧着就不正经,总是行色匆匆,做贼似的。”

这么一提,章海也开始仔细回忆。

远的不提,就前不久,刘敬铭着人来订包厢,可他人却没来。

伙计等了许久,说最后来的是参军府的管家。没过多久,就传出了这人刺杀参军府夫人的事,想想都觉得心惊胆战。

“嗯,你说的有理。不过也不见得是造反吧?”章海有些想不通,“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苏岚一撇嘴,“那谁知道呢,人心不足蛇吞象,说不定魏虢晖嫌官儿小,刘敬铭嫌银子不够多,万一是勾结什么游北人呢!郎君,你可不能干这事啊。”

章海啧一声,赶快否决,“你把你夫君当成什么人了,咱们虽然爱财些,可是谁不爱财?即便再爱财那也是大崇人氏,生长在恪州的,岂能勾结外敌?”

苏岚一摆手,“我不是那意思。总之近来总觉得边境太平得不太对头,万一来年真要开战,咱们还得指着恪州这十万大军庇护呢。就好好跟在侯夫人身后罢了,天高皇帝远,在这儿召侯就是最壮的大腿了。”

夫妻两人两两相望,久久不语。

“他们真这么说的?”

阿姀叼着块红枣酥,兴致勃勃地问。

“千真万确。”云从穿得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快要与外头的夜色融为一体了。

“挺上道儿啊。”阿姀满意地点点头,另一只手也拿起一块红枣酥,头也不回就精准地喂进了衡沚口中。

他方才被放了血,正头晕恶心,没什么坐像地靠在椅子里。

即便是再不好甜味,也无力拒绝阿姀的投喂了。

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恹恹与阿姀搭腔,“达到了预想,可是开心了吧。”

“当然了。”阿姀笑着斟了一杯水,递给云从,“辛苦了,半夜叫你去听房顶不说,还得劳你和小侯爷一起喝白水。”

云从赶快接过来,连连道谢,“属下分内之事,怎敢居功。”

后腰被戳了戳,阿姀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衡沚。

云从见状,眼都睁圆了些,赶快喝掉杯中的水,悄悄退了出去。

“渴了,我也想喝。”

许是那难受的劲儿还没缓过来,见衡沚半合着眼,手滑下去拽着自己的衣角,活像什么被淋湿的动物似的。

阿姀心里一软,手已经娴熟地递了杯子过去。

衡沚略微抬起身,也不接,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不过这种感觉真别扭,阿姀想着,露出了点怀疑的表情。

他另一只手又没坏。

“宣布新任大掌柜的事能不能放在后天?我想这事你应该和司银说一句就能做主了吧?”阿姀一想到还有事请他帮忙,又殷勤地添上水,拿上红枣酥。

红枣酥是吃不了了,衡沚嗓子都快叫它的甜味糊住了,看着就噎得慌。

清清嗓子,接过茶盏来,“能是能,你那日有别的事?”

阿姀正经地一直腰身,坦然道,“当然了,你母亲冥辰就在这几天了,我还不得做些准备,事有轻重缓急嘛。”

衡沚目光一滞,落在阿姀身上,真如糖黏住了似的,半晌没挪动。

最近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一桩接着一桩,也没给他们什么应对的功夫,都是水来土掩。

原以为她已经忘了。

其实那日在章海处提起此事,也只是想借机给阿姀一个由头,把她真正想做的殡葬白事做起来,还真没打算为母亲冥辰操办。

她不喜铺张,这些年来衡沚也习惯了一人祭奠她,可阿姀却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母亲向来守礼,若是让她知道了,大崇唯一的宣城公主亲自为她的冥辰筹备,应该会惊掉了下巴吧。

可其实她的样子,在衡沚心中已经不再鲜活了。

日子太久了,母亲的轮廓还清晰,却已经无法想象出她的动作表情,连声音也快忘记了。

阿姀发现他出神,以为提到了他的伤心事,拙劣地安慰道。

“你应该知道我的母亲吧。”

衡沚下意识坐端正了些,“知道,曾见过先皇后几次。”

“你进宫过啊?”阿姀讶异。

何止进过宫,还见过某人凭栏打盹儿呢。

衡沚掀唇一笑,“每逢年节,外封的王侯总要进贺,这有什么稀奇。”

行吧,阿姀便继续说。

“我的印象里,鲜少见到母后。”说到陈昭瑛,难免平了笑眼,“后来回宫住,想见她也总是被各种借口搪塞了。”

陷入回忆中,阿姀的语速也慢慢缓了下来。时不时停顿,不知是难以开口,还是不知怎么陈词。

衡沚想起在宕山汤的那一夜,阿姀对他说,以后有的是机会为此交心。

眼下,原来就到了这个时机。

“没想到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她自刎在崇安殿中。”

先皇后,竟然不是如国丧所说,伤心过度而溘然病逝的吗?

衡沚一诧,诸多疑问纷杂绕上心头。

国丧时分,陈昭瑛却违制穿了一件杏色的长裙,衣摆有潋滟的祥云纹饰,阿姀记得十分清楚。

发鬓上垂坠至耳畔的步摇,头一次伶仃作响,四处摇晃。

陈昭瑛淌着泪,却对阿姀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接着便是她脖颈上刺目的血,和掉在地上的长剑。

那是沈琮的剑。

而后露出的,便是她的亲皇叔沈琢的脸。

“即便我与她之间,并没什么深切的母女情分。但赫然丧母的那种感受,至今也难以忘怀。”

再次说出这些话,阿姀所有的,只是释然而已。

不过能将这些事说出来,便已经是在超度自己了。

阿姀松快地站起来,“我是说,你我感同身受,所以自然会将这事放在心上。不过章海那里也有人情要走,所以只好在时间上调整一二,也不难吧?”

衡沚捏着空空如也的茶杯来回转着,难辨情绪,点了点头。

所以她千方百计想要知道尤潼的事,包括对以谋反为己任的邶堂表现出刨根问底的兴趣,都是为了知道母亲自刎的真相。

而她怀疑的指向,便是稳坐大宝的新帝。

“好啦,我去后院等秦熙,你安安分分把药喝掉,再把这碟红枣酥全吃了。”阿姀仿佛个严肃的大夫似的,挨个吩咐好。

衡沚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

天气和暖,如今门帐也已拆卸掉。只剩头顶围挡的垂帘晃悠着,是有人方才离去的证据。

不由自主的轻叹,比面前杯中热汤的蒸腾,更加悄无声息。

近日阿姀的体能,已经被秦熙磨练得卓有成效了。

再围着院中跑,一个时辰下来也只是稍稍喘气,不会肺腑灼痛了。

“可以啊新夫人,你这下盘确实比前些天稳多了。”秦熙跟着一起扎着马步,赞誉着,“孺子可教,一定是严格照我说的调息来着。”

“那是自然。”阿姀洋洋一笑,关系熟络起来也不再拘束,“今日学些什么?”

虽然较为扎实的功夫,如今还不到上手的时机。可一些花架子,秦熙觉得倒是可以耍起来了。

“挽刀花吧,新夫人喜欢吗?”

秦熙身着圆领长袍,高高束着马尾,看起来英气不凡,像是初夏开的石榴花。

阿姀与她身量相当,只是同样款式的衣服,就比不过秦熙英气了。

长剑一柄在手,轻易脱了鞘,自然地在手教反转,挽成了快速翻飞的花样来。

秦熙一边舞,一边提道,“对了,不知新夫人有没有听说,那褚府管家相好的在公堂大牢里关了几天,一见到魏虢晖也进去了,嚷嚷着要招供呢!”

“啊?”阿姀在脑中迅速消化了一下秦熙的话,确道,“你说如醉?要招供?她不是不知道贺管家的事吗?”

“那就不知道喽。”秦熙撇撇嘴,收回剑,“不过你若是想知道,也简单得很。”

衡沚?那直接去问不就行了。

秦熙赶忙拉住她,像真怕阿姀走了似的,不再卖关子,“是褚晴方,这事现在她最了解这件事,听说已经待在大牢里陪着审讯好几天了。”

离开了私宅之后,褚晴方原来就去做了这些事吗?

想着她从前不通世事的那种迟钝,阿姀心中不免沉了沉。

看来,还得去看看褚晴方了。

(本章完)

作者说:阿姀:文武双全剑指沈琢那半吊子,指日可待

上一章 目录 到封面 加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