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韵宜在公寓躺了一个下午后, 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换上毛绒绒的睡衣，窝在沙发上，看着尹文丹在屋子里忙前忙后, 不为所动。母女多年, 谁不知道谁, 谁要是过分殷勤了, 一定有诈，她可坚决不能搭腔。

“你怎么过日子的, 冰箱里的酸奶都要过期了！”

尹文丹拿出来，用手捂了捂，撕开盖子，亲手送到女儿手边，“幸好我今天来了，不然不得浪费好几块钱？”

“哦, 我有钱。”

章韵宜可不是在说大话，毕竟在娱乐圈混了好几年, 哪怕归来依然是素人，她也赚了些钱，起码酸奶自由不是问题嘛。

尹文丹并不反驳，将抹布放在一边，亲亲热热地在女儿身边坐下，“这次是你小姨大学同学的侄子, 一表人才，听说今年下半年被江州这边的企业高薪挖回来的，人之前在沪市那边, 就比你大一岁，年轻有为……”

章韵宜喝了口酸奶, 面无表情地听着。

她太讨厌年轻有为了，今天怎么听这么多次！

“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小姨吗？”尹文丹再接再厉。

“小姨肯定没想给我介绍。”章韵宜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她是没想。”尹文丹说，“但在介绍之前，她提过一句，说这孩子人品不错。”

章韵宜：“……”

还真是被老妈逮着机会了。

“我不想相亲！”她不耐地说，“妈，说过多少遍了啊，不是条件不条件的问题，是我现在没想过结婚！”

“我也不跟你多说。”尹文丹适当提出诱饵，“你以为你老娘是在大街上随便给你拉人呢？方方面面都没得说，这个要是你都看不上，老娘也不打算管了。”

章韵宜心念一动，“口说无凭。”

她从睡衣口袋搜出手机，录视频，“你说，这是最后一个，我要是相了不成，这辈子你都不准再催我！”

尹文丹翻了个白眼，“你多少岁了？”

“嘿嘿，至死是十八怎么了。”

母女俩暂时达成共识。

这是最后一次安排她相亲。

送走老妈后，章韵宜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忽然握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一下，是微信消息提示音，解锁一看，有些意外，是来自班级群的私聊。

陈阔。

她立即坐了起来，他的群昵称还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班长。

陈阔：【我是陈阔，在吗？】

她有些疑惑，要知道他们同学好几年，又在一个公司一年，还从来没有在网上聊过天，连微信都没加，他找她做什么。

这样想着，还是迅速回复：【在的。】

陈阔：【老赵女儿开车来找我，把钱又还给了我，她说不能收，我是转账给你，还是现金？】

老赵的理由很充分。

她当过他们的老师，永远都是老师，绝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况且她不缺钱，他们能来看她，她已经很高兴了。

章韵宜思索，明白了老赵的心思。

在心里叹了一声，也在为这个问题纠结，如果是费世杰来问她，她一定直接要转账，现在是手机支付的时代，给店家现金，人家还头疼呢，可问她这个问题的是陈阔……

现金还是她要去取的……

她想了想，斟字酌句回复：【要不现金吧？过年也用得上，不过还是看你怎么方便，我都可以的[愉快]】

坐在书桌前，正准备拿防蓝光眼镜的陈阔收到这条消息，也停下来思考数秒。

他是准备直接转账，这样比较方便，但她似乎更想要现金？

他回复：【好，周一给你。】

另一边的章韵宜松了一口气，这算工伤吗？？

休息还要跟老板聊天什么的。

她其实是很活跃的性子，但再e的人，面对老板都会秒变i人。

本来对话在这里就该结束了，可对面是老板，是不是该句句有回应，犹豫了一会儿，她继续回：【好的，谢谢[愉快]】

陈阔戴上眼镜，开了电脑，输入开机密码——

chenkuo123.

忽然，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他随意一瞟，微微顿住，迟疑着又回：【不客气。】

章韵宜躺够了准备洗点草莓吃，叮咚一声，提示音响起，她闭了闭眼，不是吧，不是吧……

陈阔登录邮箱，挪动鼠标，随着他按下，手机再次振动，“……”

他单手撑着额头，拿过手机。

章韵宜：【[愉快]】

应该可以不用回了。他这样想。

-

周一。

公司都是年轻人，氛围很好，除了固定的部门，其他的团队上班时间比较灵活，并不拘于朝九晚六，有的程序员接近中午时分才会打着呵欠过来打卡。

陈阔来得比较早，他也不太清楚章韵宜的工位在哪，问了保洁阿姨后，来了她的工位。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办公桌上看着乱，但又不乱，很奇怪。

他将两千的现金放在她桌上，又拿了她随手放在一边的文件盖住，正准备走时，瞥见她摆在一旁的杯子，玻璃杯上印着很显眼的三个字——

加薪水。

这样的杯子他之前也看到过，但这次还是被逗得眉梢微扬。

他收回目光走了，回自己的办公室。

章韵宜租的公寓离公司很近，即便这样，上班也是踩点到，周一简直生不如死，她提着打包的早餐匆匆打开，赶在八点五十九分打卡，呼出一口气，全勤暂时保住，哦也。

“吃的什么？”隔壁工位的同事滑动椅子转轮，凑到她身旁问，“我生死时速没买早餐呜呜呜。”

“K记，要吃吗？”

“谢了嗷，突然不饿了。”

章韵宜从纸袋里拿出帕尼尼跟咖啡，习惯性地看手机，咬了一口后差点噎住。

又……又又是老板的消息……

陈阔：【现金放在你桌上了。】

她挪开文件，全都是崭新的钞票，赶忙收起，随手往托特包里塞。

把帕尼尼吃完后，又用咖啡顺顺，回复：【收到[愉快]】

不管了！

不回了！

好员工现在要沉迷工作去了。

琐碎小事不少，尤其是年底，等她暂时忙完，已经快十一点多，感觉有些口渴，拿起杯子前往茶歇区，猝不及防地看到陈阔站在落地窗前喝牛奶。

他看起来不太像老板。

又或者说这公司的几个老板都不像。

公司里开了中央空调，很暖和，他穿着黑色连帽卫衣跟灰色运动裤，脚上的鞋子干净得好似一尘不染，他更像个大学生，可惜她都不记得他高中时是什么样子，不过戴佳说他没怎么变，跟以前一样。

茶歇区也铺着地毯，走在上面都没声，她准备泡杯茶喝。

尽量轻手轻脚找茶包，还是发出了动静，惹得陈阔循声回头，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着整个茶歇区光线异常透亮，也照在了她的发丝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芒。

实际上他只看了一眼，就几秒钟，但在他收回时，章韵宜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她手里拿着包葡萄乌龙茶，唇角翘起，喊了声，“陈总。”

陈阔颔首，应了她的招呼，接着各干各的，互不打扰，章韵宜站在饮水机前陷入沉思，怎么还没热水，她可不是那种没热水就走的人，故障的原因她想知道。

“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她仓促回头，“没热水。”

“让我看看。”他说。

她让出位子，站在他身侧，他捣鼓了一阵后就好了，她惊喜地说，“好厉害啊！”

这话一出，她愣了，他也愣住了。

她性格如此，从不会吝啬夸赞身边的人，但这样夸老板，是不是不太合适。

陈阔回，“还好。”

不可否认，老同学之间的情谊无论深浅，因为共同度过一个学生时代，见过彼此青涩的时候，会比其他人更容易熟络起来，周六上午的相处以及探望老师的经历，让他们并不那样生疏了。

等有了热水，章韵宜拆开茶包，接了杯热水，葡萄的果香跟乌龙的茶香若有若无，喝完牛奶的陈阔过来扔垃圾，也隐隐约约闻到。

-

老赵是周二做手术。

章韵宜当时听了一耳朵，记在了心里，想着既然准时下班，不如过去瞧瞧？她收拾好包，系好围巾，走出公司，正值下班高峰期，她担心路上拥堵，决定乘坐地铁。

地铁上人也不少，挤得她都没了脾气。

从地铁站出来，走了一段路后来了医院，还不到七点钟，没过探视时间，她还记得老赵是哪个病床，说来也很巧，她来的时候，老赵还没从手术室出来。

老赵女儿说，“陈教授他们一天做好多台手术，我妈下午进去的，估计还得等一会儿。”

章韵宜看她还算冷静，心想，果然是老赵的女儿呢！

但她还是伸出手揽了揽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女孩子，转移话题，说一件趣事聊以安慰，“拍毕业照的时候，我们几个特别调皮的想像电视剧里那样，把她抛起来拍一张，我第一次看到老师被我们吓到的样子，特别有意思，非说我们接不住她。”

老赵女儿也懂她的用意。

这种时候说“没事”，或者说“这不是很严重的事”，都无法缓解作为女儿焦虑又不安的情绪。

两人正聊着天，廊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章韵宜侧头看了过去，是匆忙赶来的陈阔。

她的第一想法就是——

七位数的车主又怎样，还是比不上尊贵的地铁乘客呢！

脑子里冒出这个骄傲的念头，她心里乐不可支，明亮的眼睛里漾开笑意，愉悦又灿烂。

陈阔愣了愣，也对她礼貌地笑了下。